第5章 吞灵玉(五)

头顶的天空像是被墨泼过的,在永宁市待了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夜晚。这到底是哪?他不知道,反正不是永宁。
眼前出现一座偌大的宫殿,看上去比电视剧里的还要气派,这是这座宫殿的色调不是金色和朱砂红,而是迎面扑来死亡气息的玄色。
他像是个隐形人,站在宫门外,门口的侍卫无一人发现他,就连他穿过宫门,他们也毫无反应。侍卫身着玄铁锻造的盔甲,只留两个眼睛和鼻孔在外,手上拿着长戟,那光亮阴冷的刃,一看就知道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画面突然切换,他的面前又是一座大殿,抬头便看到匾额上写着三个繁体字——长生殿。
看到这里,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浸湿了他整个后背。长生殿,他不会是死了吧?这该不会是地下吧?接下来,难不成还要看到黄泉道、鬼门关?
此时的他仿佛具有上帝视角,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宫殿里面人的行动。
前面……很远很远……那是什么?黑云压城般的人马,正快马加鞭往这里赶。对面都要攻水晶了,这边的人怎么还这么淡定!
殿外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声响,杂乱的脚步声愈发靠近,未见其人,只听见苍老沙哑的声音传入殿中,笑中带有几分挑衅:“今日是冥皇的寿辰,吾等岂有不来祝贺之理?”
话音刚落,宫门外的守卫接连倒下,一行不速之客闯入冥宫。
宫内迅速闪出几道黑影,整整齐齐地挡住这行人的路。
“退下……”殿内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一呼一吸之间,还未等侍卫反应过来,那人便来到侍卫之前。他眉头微蹙,又立刻舒展开来,“原来是大长老来了,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此人身着一袭玄色长袍,更引人注目的是长袍外的血凤斗篷,那只凤凰贪婪地想要占领整片黑袍,又似乎不甘心被束缚在这一片黑布之中。
他那张脸在斗篷的遮盖下仅能看到下唇部以下,血色红唇与仅能见到的煞白的皮肤在黑袍的映衬下更加凄美。手持权杖,轻轻一转,正好挡在黑轩面前。
侍卫见到此人,当即单膝跪下,齐声道:“大司命!”
黑轩双手背在身后,眯着双眼,“冥皇寿辰此等大事,尽管你们不好欢迎我,但我千里迢迢带贺礼前来,连冥皇一面都未曾见到,恐怕说不过去。”
大司命自是不予理睬,目光划过宫门,声音阴冷:“来人,送客!”
紧接着,身后的侍卫纷纷将长戟对准黑轩等人。黑轩身后的人同样以武器相对之。
黑轩突然一摆手,成千上万只乌鸦冲向大殿,将冥界微弱的天光尽数吞噬。
黑轩洋洋得意,下一刻只见乌鸦还未接触墙壁,就接二连三的迅速下坠,一落到地上,就瞬间消失。黑轩的脸色随之越发铁青。
大司命退回空无一人的大殿,松开权杖,双手将其推到龙椅上的机关上,密门开启,他两三步便闪进了密室。
密室之中是盘旋而上的台阶,台阶之上便是重楼。
“陛下……”大司命的目光停在前方的背影上,穿过背影,看到重楼之中微弱的光──那是长明灯即将熄灭的余光。
冥皇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面具,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欲说什么,但是忍了回去。
“黑轩本不敢踏出南荒一步,而今长明灯即将燃尽,界河冰融,他便没了束缚。”大司命沉默片刻,“陛下,如今只有一计……”
“不可!”冥皇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以命令的口吻道:“我不同意!”
“你疯了!”冥皇突然感到头部一阵麻木,旋即动弹不得,意识也越发模糊,在一道巨大的亮光之中倒地。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大司命在他耳边只留下这三个字,旋即脱下血凤斗篷盖在他的身上。
长明灯的火焰越来越弱,跳动的火光在重楼中投射出巨大黑影,只见地上出现血色凤凰图腾,图腾渐渐往外扩散,最终扩散至整个冥宫。
黑轩等人十年如日日地想要逃离南荒,跨过冥宫,越过界河,直击人界,所以他们会挑在长明灯熄灭——界河最薄弱的时候下手。
冥皇并非不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而是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大司命去死,可他也知道大司命会毫不犹豫地跳下界河。
界河之中冰封着无数恶灵,然而界河的冰总有融化的一日,长明灯熄灭之时,就是界河冰融之日。届时洪水将淹没整个人界,魑魅魍魉逃出束缚,冥界也将难以幸免。
最大的恶灵便是黑轩等人所谓的“神”。
界河之水能再次冰冻,需以生灵祭之。这,便是每代司命的宿命。他们掌握着别人的命,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实在悲哀。这样的轮回就真的无法打破吗?凡有原则,必有例外,只不过至今为止,没人找出这样的例外。
大司命率领精兵,与黑轩等人展开恶战,再次将他们逼退至南荒。他想赶尽杀绝,却是无能为力。
重楼中的可见度越来越低,那长明灯的焰火都已经不再跳动,仿佛下一刻,整个重楼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
那身着黑袍青年立在界河旁,低头往下看,冰面上露出无数狰狞的面孔,面孔越来越近,一阵阵狡诈奸邪的笑声渐渐地从河底传来,越发地放肆,回荡在整个冥界。
最上面的一层冰已经开始融化,河水蔓延到他的脚下。冰面上无数张魔鬼面孔,最终合并成一个巨大的血色骷髅头,正冲着他挑衅地笑。他嘴角上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一双桃花眼微眯,纵身跃进界河。
至此,笑声戛然而止,重楼中的长明灯在熄灭之际瞬间重新燃烧。
“不!不要……”
江蘅在睡梦中惊醒,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后背的冷汗浸湿了整个睡衣,还沾湿了沙发垫。他喘着粗气,惊慌失措地用袖子擦了擦脸,顺势看向窗外,楼下的路灯已经关了,戳不破的黑色天空露出了一道道小口子,青白色的天光渗进人间。
抬头看了眼挂在斜对面的钟,已经五点半了。又不自觉地瞥了眼房间,感觉里面没动静,这才放心,生怕自己刚才的叫声吵醒了那位宗少爷。
然而他不知道,那位宗少爷早在半夜就离开了。
他明明是以上帝视角看了一场大制作的电影,但是真实到如同亲身体验了一回别人的人生,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感觉到疲倦。今天有三台手术要做,这状态简直堪忧。
即使一小时的公交车到医院,他还是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
“蘅哥?蘅哥!”病人已经推进手术室了,赵瑾瑜也准备进去,见江蘅拿着病人的ct光片一动不动,当即感觉到不妙,吼了一嗓子才将他叫回来,“手术马上就开始了,您这时候可不能做梦啊!”
“哦对!不好意思!”江蘅把片子交给赵瑾瑜,“你先进去,我两分钟后就到。”
于是他回到办公室,喝了几滴风油精,迅速调整呼吸,这才敢进手术室。
前两台比较顺利,第三台中间,他眼里的手术刀已经出现了重影,突然停顿了一两秒。
“江蘅!你在干什么!”主任发现他的异常,就这么一两秒,手术出现了偏差,病人大出血!
几滴风油精在胃里起了作用,好在后来一切顺利,否则他就要担一条人命了。
手术完毕,主任自然不会发放过他,上来就是一顿骂,“你他娘的神游!你他娘的在手术台上神游!病人的命在你手上,你知不知道要对他们负责!”
江蘅一句话没说,他根本不想狡辩什么昨晚做噩梦,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如果今天真的出现医疗事故,病人不会因为他做噩梦导致思绪混乱而死而复生。
此前他从来没犯过错,主任也因此对他给予厚望,甚至打算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大抵是因为期望太高,今天的偏差直接让主任爆发了,连着骂了十分钟没停。
无论是医生同事,还是护士小姐姐们,医疗事故此前不是没有过,但都从来没见到主任发这么大的火,她们非常识趣地避而远之。赵瑾瑜试图劝一两句,直接被主任轰了出去。
最后主任直接放狠话:“再有一次这样的事,你直接卷盘铺盖走人!”
“好。”自始至终,江蘅都没反驳一句,直到最后一句,他才应声。就算主任不说,他自己也有这个打算。
下班回家,房间的床铺得整整齐齐,然而那个小匣子放在床头。是宗少爷忘了拿吧,不对!这么这样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忘了拿?
江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做过噩梦,偏偏这位宗少爷一来,他就跟看了场玄幻电影一样?一定是这家伙居心不良,对他施了什么幻术。等他回来,一定要“刑讯逼供”。
然而,这位宗少爷今晚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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