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吞灵玉(十一)

自打杨新宇跟他爹和解,考古队那边又暂时没有新的任务,他整天无所事事,不是整天在城市瞎逛,就是短信轰炸江蘅。
面对这个不愁吃穿的富二代,江蘅时常感叹自己命苦,为什么投胎没能投个好人家?他忙是正常的,偶尔偷个闲,在家自己跟自己下围棋,或者是烹茶,半天就忽悠过去了。自从老师那项实验启动后,他一有空就得去实验室打下手,关键是没有加班工资,不过谈钱多俗,给个博士学位比较实在。
周六轮休,也不知道老师从哪得来的消息,饿虎扑食般的盯上了他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日。
实验室在永宁大学医学院,江蘅以前在此度过无数个无眠的夜晚,他那时发誓等毕业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只道世事无常呐!
他向来起得比较早,来到实验室,老师还没来。透过窗帘的缝隙往里看,他曾经在这里杀过无数只小白鼠,罪过罪过……
目光由窗移至门,看得仔细一些才发现门并没有上锁。他以为实验室里有人,敲了两下门,无人应声。走廊阴冷,他直接进了实验室,到时候有人来了,他就反问一句,谁让你们不锁门的?反正也是老师叫他来的。
实验室与以往并无二致,除了个别地方有所改动,人体模型立在门口,以前经常被吓到,今天也不例外。
从外往里,靠墙是一面药品橱,往里是试验器械,再往里……哎?怎么有个人躺在那!
好奇心驱动着江蘅往里走,尽管他的眼皮还是无序地跳动,就连那该死的第六感也在告诉他就此打住。可谁叫好奇心害死猫呢?
确确实实躺了个人,此人从头到脚都被一片白布盖着,在布没被揭开之前,他都在给自己洗脑,猜想大概是人体模型。然而是事情不是那样美好的,这里躺的就是一个人,一个已死之人。
在尸体的头部露出来以后,江蘅就停住了手头揭布的动作,愣在原地,对着尸体的脸观察片刻。他原本下意识地要戴上手套,掰开尸体的眼睛看,但是理性告诉他不要那么做。
尸体的面部呈现出暗紫色,约莫是毒素积累所致,而且面部格外浮肿,五官被挤到了一起,呈现出一副异常凶狠的模样,已经看不出来生前的相貌了。
他从尸体的头部走到身侧,掀开手臂所在的位置,不出所料,双手也呈现暗紫色,而且静脉爆起,好像随时可能冲破皮肤爆炸开来。从暗紫色来看,又有点像血液不循环所致。
这里是老师的实验室,就意味着老师在进行人体实验!
想到这里,江蘅猛吸一口凉气,心跳在不知不觉地加快,那颗心脏像潮水拍打河岸那样撞击着胸口,就连他那张常年病态的脸,也因为血液循环不正常地加速而多了些血色。
他将尸体重新盖好,双手不争气地打颤,尽量将其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不让老师进来后发现端倪。
确保自己没留下任何破绽后,退出实验室等老师。不,他不该装作不知情,他应该去劝老师停手,人体实验既违反法律,也违背伦理……
前脚迈出实验室,手还没将门完全带上,就见老师迎面走来。老师神色复杂,似笑非笑,显然已经知道他进过实验室了。
“什么时候来的?”老师用余光瞥他,说话还是那么不慢不紧,似乎毫不在意这么个天大的秘密被人发现。
“有一会了……”江蘅并没有用正眼看他,目光注视着斜前方,手在口袋里捏紧了那把手术刀。手术刀他常年待在身上,这个陪伴他最久的东西能让他有安全感,而且还能防身,一举两得。
他多半已经猜到老师今天的这场局,尽管他那么相信老师,除非对方亲口承认人体实验,否则他都不会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老师略过他走进实验室,脚步停在门前,略微偏头看向他,“不进来聊聊?”
江蘅咬紧牙关,捏着手术刀的那只手已经被冷汗浸湿,忽然松开手,借着口袋擦去汗滴,跟进了实验室,用胳膊肘推上了门。
老师换上实验服,戴上手套,做着跟以往一样的工作,做着一系列准备工作时,眼神都停留在一个反向,“我带过那么多学生,比资质高的大有人在,但是你是让我最满意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蘅顿了顿,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知。”
“你还记得六年前研究生复试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要学医,你怎么回答的吗?”
这几年江蘅活得浑浑噩噩,那些少时的理想早就随着时间埋进了尘土,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毫不留情地按时清零,唯独那句话他一直记得。那时候老师问他为何要学医,不像其他同学高谈阔论,他甚至有些木讷地说出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这四个字他已经很久没说过了。
“我从其他学生身上看到了功名利禄,唯独你不一样,”老师有些感慨,余光瞥了眼角落里的那句尸体,“我曾经也那么想的,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么?”
“不是的!”江蘅感到嗓子里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想要嘶吼,却只能发出略带沙哑的低声,“有些事是底线,触碰不得。人可以平凡,甚至可以平庸,但是不能为了某些东西违背人道……”
老师仍然波澜不惊:“你有过身不由己吗?”
“如果有人逼我背弃信仰,那我宁可去死!”
老师瞳孔微缩,想说什么又停住了,他这大半辈子都不明白,为什么信仰高于生命,他向来主张没有了生命一切都是空话,因为人没有灵魂、没有转世……
“身不由己”这几个字向来可笑,如果身不由己就能去杀人,那么法律规定“紧急避险”有什么意义?身不由己从来都不是损人利己的理由。
实验室里沉寂了很久,空气仿佛凝固,老师终究是说出了那句话:“是我做的。”
曾经江蘅将他视为自己的榜样,现如今想来一切都那么可笑,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一人转。
老师的音色骤然变得阴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选中了你,你应当感到荣幸,而不是否定我、拒绝我!”
江蘅不由地后退两步,再次捏紧手术刀,只听见老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既然你不愿服从于我,那我就让你戴上手镣脚镣,跪在我脚下,让你看看我的成果,叫它陪你好好玩玩吧!”
老师的声音一出来,江蘅就感到不对劲,但是门口被堵住了,他想从后门走,后门却常年锁死。他又将注意打到窗子上,实验室在三楼,从窗口跳下去应该不会死吧,应该……不会……吧!
可惜老师没给他跳窗的机会,手臂一挥,那具尸体竟然坐了起来,动作跟正常人别无二致——掀开白布、坐起、下床、向江蘅走来……
“你疯了!”江蘅不再客气,拿出手术刀,朝老师刺过去,老师瞬间转移,身形闪到门口,朝他诡异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走了,并且锁上了门。
他跑到门口,把手怎么都按不下去,看来老头子早有准备。他正在腹诽,那具尸体突然冲向他,抡起胳臂就朝他的脑袋砸过去。
江蘅向门把手借了道力,把自己送到对边,看看借着尸体的力量能不能砸开门。一拳顺着门砸下去,门没砸开,门把手被当场腰斩,这会更绝望了。
这张暗紫色的脸实在难看,老师有本事搞人体实验,就不能稍微把它美化一下?
尸人力量虽然大,但也暴露了弱点——灵活性低。江蘅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跑向窗子边,窗子也被锁死了!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衣领,还将他往后拽。
他对抗不了尸人的力量,强行对抗自己只能被活活勒死,可不反抗也会被锤死……
江蘅就迟疑了那么一两秒,就被尸人拖在地上,一个拳头正朝他的脸砸下去。他用手术刀削去了被揪住的衣领,奋力往旁边滚,这才躲过一招。那尸人的拳头重砸在地上,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闷响。这要是砸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脑袋恐怕当即粉碎。
刻不容缓,趁着尸人还在缓冲,他迅速爬起来,继续逃命,但是实验室就那么大,出口被堵死,能往哪逃?目光扫过药品橱,这玩意已然是肉体,应该不会不怕硫酸吧!
江蘅拿出半瓶,直接泼了上去。
“呲——”
尸人的皮肤上冒出了道道白烟,可是他不知道尸人已经失去感觉神经了。尸人对他进行铺天盖地的攻击,他现在不仅要躲避重拳,还要避开地上残留的硫酸,合着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尸人两条胳臂双面包抄,他顺势倒下,双手撑在地上,避开拳头,一脚踢中尸人的下巴,尸人当即人仰马翻。他的反应非常快,趁着尸人还未起来,直接跳过去,揪下它的几根头发,以备日后研究对策。
对,找宗少爷求助。锦囊,锦囊呢!今天换了衣服,锦囊落在衣服口袋了……
只得打电话,电话又没人接……眼看着尸人就快爬起来了,江蘅只能寄希望于微信,把位置发过去,气喘吁吁地跟了条语音:“快来救我!”
怕宗有明以为是“狼来了”的故事,还发了张尸人的照片。
可尸人这次倒下,就没再起来了……
某处房间,一人正监视着实验室里的一举一动,对着显示器,嘴角上扬一个弧度,“差不多了。”
头有些晕……他怎么还没来,不会要死在这了吧。
江蘅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脑子里出现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努力想要去看清,却怎么都无法看清楚,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走。”
他在失去意识前只听见这一个字,此时已经辨别不了声音了。到底是宗有明来救他了,还是老师来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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