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梦中梦

我竟依旧在思绪的徜徉里睡了过去,正睡着听见有人唤我,“白青,白青,醒醒。”我睁开眼,是她。
我揉了揉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床上,“怎么了?我竟然睡过去了。”
她笑道:“你这只懒猫不仅睡了过去,还从早晨睡到了下午。”
“我才不是懒猫,我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黑蛇。”
“好,知道了,快跟我出去一趟。”她说着又摸了摸我的头。
“出去一趟?去哪儿?”
我话音未落便被她从床上拉起,那瞬间我感到身子无比地轻盈,像我的法力又回来了似的,一点也不像肉身凡胎的笨重。
她将我拉出旅店一路西行,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到了一片花海,真美啊,是我从未看过的景色,有粉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花,颜色皆暗暗的、浅浅的,远远看过去有种温暖的感觉,花束形成花海,简直可以用葱葱郁郁来形容。
这是人间的景么?人间景色虽美,可我却从未见过这般美的。
她牵着我的手走到花海里,然后顺势躺下,我见她躺下恣意的模样,也躺在了她身边。
我躺下,拉过她的手十指交握,轻轻靠在她身边。
躺下就难免会闭上眼,我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意识渐渐混沌起来。
“白青,白青,醒醒!”
我又听见她喊我,我猛地睁开眼,竟不是湛蓝的天,而是旅店那块白色的顶帘布?
大概我刚才是做了梦吧,我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看见她的脸才放下心来,说道:“你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了一片好美的花海……”
我还没说完,她打断道:“快!我们要离开这里!”
我这才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地严肃,那神情我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发生了什么?
我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便被她拉起,我推开窗户,看见整个旅店都被士兵包围,晏清坐在马上,抬起头看见我,又是那副玩味的笑。
我们冲出房间,楼下的门大开着,秀珠和祁风正站在楼下的大厅里等待我们,秀珠边哭边招手道:“宁姐姐,怎么办?我们逃不掉了。”
祁风在周围拱手说道:“属下定尽全力保秀珠小姐的安全。”
他说完竟冲了出去,当即被弓箭射死在门口。
我被眼前这一幕惊地说不出话来,事情,怎么会这样变化?
秀珠哭着也冲向门口,她伏在祁风身上哭着,一枚箭向她射去,我看见她吐出鲜血,然后倒在祁风身上。
幼宁在一旁紧紧拉住我的手道:“快摇铃吹哨叫神仙来救我们!不然今日我们肯定会死在这儿!”
摇铃吹哨?
我从怀里将铃铛和哨子拿了出来,“不,不行,叫神仙来只会坏了你的劫数,破坏你的成仙道,不可以叫他们,无论如何,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保护?你拿什么保护?”她笑起来,眼角却亮晶晶的,“我懂了,成仙,劫数,在你看来我只是那个白凌的劫数而已,你之所以这样每天紧跟着我,并不是爱我,而是为了确保白凌成功历劫,是不是?!”
她的声音很凄厉,像极了林中有种叫声凄厉的鸟。
“你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在你眼中,我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傀儡、人偶,是一个白凌的替身,可是我也有思想啊,白青,我也有自己的意识,我并不是感受不到爱意和恨意的人。”她说着蹲下去,抱着膝盖哭起来。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道,却自觉言辞苍白。
我弯下腰去触碰她的肩膀,她却一把将我推开,道:“你真的就这么狠心,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用我的死来换白凌的生,对你而言是不是再划算不过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来,都没把你当作谁的替身,只是……”
“你说的这句话,自己相信吗?从我问你是喜欢绿步摇还是白簪子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我永远都比不过她,也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我听她说这些,我一句也说不出来,心痛得像是有人正拿刀轻轻割开我的心,刀法粗糙而缓慢,痛得不能呼吸。
“好啊,看来你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归根结底,只要我死,你就满意了,对吧?”
她说完从靴子里掏出一枚短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心脏捅去。
“不!”我大叫着,爬过去抱她,我看见她嘴里的血不断上涌着,似是要将身体里的血吐个干净,“不!不要!我说喜欢白簪子,是因为你戴过,你只是忘记了白凌的记忆,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就算是我把一切全部忘记,只要你出现,我也一定会爱上你,我们是上天造定的姻缘,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我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找万全丸,才发现它早被用了个干净,我用手捂住她刺伤的位置,眼泪如同骤雨落下来,一颗心跌倒了谷底,难受得我头晕脑涨。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她满是鲜血的手还是抚上了我的脸,我看见她在血泊里笑着,鲜血依旧不断上涌,她断断续续地说道:“白青,要记得我。”
然后微微一笑,轻轻闭上了双眼。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松开她,踉踉跄跄地、连滚带爬地上了楼,我站在二楼,看了看门口横着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楼下血流成河的她,闭上双眼,纵身一跃。
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
……
我闭着眼,张开双臂,有种失重感,不由得蹬了蹬腿,抽搐了一下,猛地坐起身来。
“怎么了?做了噩梦么?”她关切的脸映入眼帘。
我一把抱住她,不能自已地哭了起来。
“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她一边拍我的背,一边说道,“我去给你拿条热毛巾来擦擦汗。”
“不要,让我多抱你一会儿。”
“这样会染风寒的!”
“染便染了。”我紧紧地抱住她,有种失而复得的心安。
最后她还是推开我,拿来一条温热的毛巾擦我的脸。
“我怎么睡倒了?”我轻抚额头,神经紧张地看向她,怕她说出和梦里一样的话。
她笑道:“最近几日奔波得厉害,应该是太累了吧。”
“现在几时了?”
“大概,快到午时了,你饿了么?”
“还好。”
我这才松了口气,才刚刚晌午,梦便是梦,和现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了,今日秀珠他们就要离开了,你要不要,现在去与他们告别?”她一边叠那块毛巾,一边说道。
“离开?他们要去哪里?”
“去江南。”她说,“那里风光秀丽,水土养人,适合养伤。”
“那我们要去哪儿?”我追问道。
她忽地站起来,不再看我,只推辞说要去换块毛巾。
我穿好衣服,走出门去找秀珠,刚跨出门便看见了昨夜那个侍卫站在楼下与她耳语着什么,我看见那块毛巾从她手里跌落,纯白上沾染了一些灰尘。
“幼宁!”我叫道。
她僵硬的脸上这才复现些神色,“什么?”然后抬眼向我看来,旁边的侍卫见状退了下去。
我急忙跑下楼问道:“怎么了?”低下身子为她捡起那块毛巾,握在手里。
她悄声道:“他死了,姓侯的被买通了,据说昨夜接应他出去的时候,将他……”
“是晏清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道:“大抵如此,先将人杀了,然后冠一个罪名,也是他惯常的手法,没想到他竟死在自己也惯常的手段里。”
说完她冷笑了一声,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冰冰冷冷的,好奇怪,之前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温热的手,如今又冰冷起来。
“你……”
“我没事。”我还没问完,她便说道。
“你去看秀珠吧,我还有点事要做。”
我点了点头,她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走到秀珠的屋子里,她正躺在床上休息,但并未睡着,左右东拉西扯寒暄了两句,我问起:“为什么,突然有了去江南的想法?”
她明媚的眼睛眨了眨,说道:“宁姐姐没跟你说吗?我、祁风,还有姑姑、老夫人他们先去,她说你们随后就去,好像有什么事没办好,但是我问什么事,她就不告诉我了,只说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就没好再问。”
我们之间的事?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弥漫开来,不……那只是个梦而已,秀珠没有死,祁风也没有死,晏清也不在门外,那只是个梦而已,更何况那个梦之前我还做了一个美梦呢,不是的,不是的。
我想着,却觉得浑身发冷起来,没话找话地问道:“祁风呢?”
“他啊,他去旁边找找看有没有医馆卖药的去了。”
“哦,好,那我先回去了。”
“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事。”我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只觉得很冷,恨不得用棉被紧紧裹住。
中午吃完饭,秀珠他们便离开了,幼宁不知怎么雇来的马车,虽不如以往相府的标准,倒也符合现下的境遇。
“宁姐姐,我们在江南等你,你们一定要快点来啊!”秀珠坐在窗子里挥手道。
幼宁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搀着老夫人和祖父上了马车,然后是她母亲,她母亲没说什么,两人抱了抱,然后便拿了张帕子拭泪,幼宁倒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
送走他们后,我们面对面坐在旅店的桌子旁,她支起胳膊望向窗外道:“秋意越来越浓了,听说无极山上的枫叶红了,你陪我去看看吧。”
我没有回应她的话,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事要做?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
她笑起来,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很美,带着一点凉意的美,她低头喝了一杯茶,缓缓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一起看枫叶而已。”
“真的?”
“真的。”
下午我们便准备去无极山,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匆忙,不是还有很多时间么,她只说美景易逝,怕拖着拖着便错过了。
她翻身上马,冲我伸过手来,我伸手紧紧握住,坐在她身前,由她紧紧环住。
上了马反而觉得她没那么着急了,马蹄声哒哒哒,有条不紊地漫步在林间,我沉在这股美好里,再次在心里否认那个可怖的梦,只是假的罢了。
应该是我这些时间思绪太多,太纷杂,担心的也太多,所以作了噩梦。
我的心情又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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