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仙骨融雪现过往

她刺向我,我没有躲开,如果她真的想杀我,我不会躲开。
疼痛来得很快,还好,因为昏迷也来得同样快。
我感到身子下坠,下坠,直直坠到茫茫大雪里。
那个白衣女子消失后,我依旧独自一人在雪里走,从我胸口流出的血好像变成了一条红色的丝带,直直延伸到地上去。
天色暗下来,周遭一片黑暗,我像是站着,又像是躺着,我也不知道。
感觉就像沉在水里,无声无息,又像被冰封住,没有动静。
我在哪里?
挣扎不得,动弹不得,唯有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光亮照进来,我看见一个穿着宽大衣服的小孩,情不自禁地走过去,问道:“喂,你是谁?”
那小孩虽穿着男装,可我却看得出她是个小丫头,她的脸庞十分白净,后面跟着她的仆人叫她大小姐。
“喂,我跟你说话呢!”我又说道。
她像是看不见我似的,丝毫不理会我的话,我气得想上前揪住她的后领,好好教教她规矩,可是我的手,居然穿过了她的衣领,怎么也摸不到她。
这是……怎么回事?
我跟着她走进一个书房,这个书房让人很不舒服,阴阴冷冷,凭空叫我生了一身鸡皮疙瘩。
“凌儿,我昨日教你的什么你可记得了?”一个男子坐在书桌后面,他的眼神狠厉,很像,林中的老虎。
我看着那小孩走上前去,先是鞠了一躬然后道:“记得,父亲。”
那种毕恭毕敬的样子叫我忍俊不禁,我从未见过父女之间如此恭敬客套的。
她行完礼便在书桌前的空地上练了起来。
小小年纪,她的修为已是十分雄厚。
“好!”我看着她鼓掌道,我知道他们看不见我,所以我放肆地躺在了地上,手撑着脑袋看她。
“不错。今日晚饭就在父亲桌旁吃吧。”
“是。”
我又跟着她走出去,我本以为她练完这些便会出去寻些伙伴玩耍,可是她没有,她走向书桌,一会儿看书,一会儿又提笔写些什么。
真是无趣的小孩!我转头想离开这里,看看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当我走出去,四周又即刻黑下来,一如之前的寂静,我踏回门里,色彩和画面又回来,真是奇怪,这里究竟是何处?
我走到她面前挥了挥手,她还是看不见,我不死心又跑到门外,依旧是一片黑暗,难不成我是在梦境里?我低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嘿!真不痛!看来这里真的是梦,但,不是我的梦,是她的。
后来我醒过来才明白,这也不是她的梦,而是她的过去,她把她的仙骨给我的时候,我经由她的仙骨,看到了她的过去。
我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睡了很久,那太师椅硬得很,睡得我很不舒服,醒过来一看她仍在写东西,我擦了擦口水,走到她身旁,原来她在写文章,末了盖了个章,上刻着她的名字,白凌。
她居然是小时候的白凌!
怎么这副打扮,穿男装干什么!
我一边大叫,一边趴在她面前看她,这样绝等的好机会我是如何碰上的,居然能看到小时候的白凌!
“喂,白凌,出来玩!”门口有个男孩喊她。
她抬了抬头,放下笔,道:“我父亲走了吗?”
“走了,快出来吧!”
我看着她笑嘻嘻将笔放下的模样,心里有些吃醋,我当她从出生起便是冷冰冰的呢,原来不是,可恨我怎么没在这个时候与她相遇。
原来白凌也有这样的一面,我看着她和那个男孩在院子外放纸鸢时,心想。
她一边跑一边笑着,笑得十分明朗,像是一朵盛放于夏日的花,比阳光明媚,她嘴角浅浅的两个酒窝,叫我目眩神迷。
“喂,别跑那么远!那边是她的院子,别朝那边跑!”白凌冲男孩喊道。
那男孩还是逗笑地朝那边跑去,她的院子?那边住着谁?
有风来,纸鸢被吹得很高,突然有只邪鸟飞过,那纸鸢被撞破,直直坠下来,刚巧坠在那院墙里的一棵大树上。
“我都说了叫你别朝这边来!”她嘟着嘴气道。
“你还怕她不成?要知道,你娘才是这里的大夫人,她顶多算个妾室,还是没名分的,生了个儿子又怎么样。”
“别这么说。”
白凌站在墙外伸出手,手指轻轻上抬,那落在树上的纸鸢便随之轻轻飞起,就在纸鸢要过墙来的时候,院子的门开了,那纸鸢随即重重落在院墙内,门里走出一个妇人,面容十分俏丽,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到门外的白凌,面目突然转换,用尖细的嗓音说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来拾我的风筝。”
“风筝?”她转过身到院子里瞅了一眼,将那纸鸢的线生生拽断,用脚踢到门外,“喏,拿回去吧。以后别往我这里来,你看你穿得那副模样,你母亲也不好好管管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穿得像什么样子。”她用手帕捂在嘴边,干笑了两声,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白凌一脸尴尬地杵在那儿,那妇人见状转身进去,低声嘀咕了句:“真是什么母亲教出什么小孩!”
我看见白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院子里扑通一声,有人摔得不轻。
她捡起地上已残破不堪的纸鸢,扔到那男孩怀里,脸上不再是起初稚嫩的模样,换上一副深沉道:“都说了叫你不要朝这边来。”
她抬脚走在男孩前面,谁知那妇人突然从门里冲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她一把上前揪住白凌的衣领,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是你搞的鬼,捡风筝是假,过来害我是真,你从哪里知道我怀了孩子,故意过来害我?”
“怀了孩子?”白凌面上现出一副不可置信,我在旁边,竟一时猜不透她是真的不知,还是装得不知。
“呵,如今没有外人,你不必装那副懵懂神情,你这小孩子,表面上表现得懂事得紧,可我知道,你的心肠比毒蛇还要剧毒,和你母亲一样,什么女娲后人,人也不人,蛇也不蛇的东西!”
“我说了我不知便是不知!你我的事何必中伤到我母亲身上!”
“你我的事……好哇,既是你我的事,今日就你我之间将它解决。”
我看见白凌向那男孩使了一个眼色,他便立刻转身跑开了。
白凌扯开妇人的手,运气起势,那妇人却陡然扔过一个金色的绳索,那绳索挨着白凌的衣服便犹如藤蔓一般快速地向上攀延,紧紧地将她绑住,使她不得动弹。
“我和你一样,白凌,我表面上看着柔弱可欺,但其实我有一百种治你的法子,你才跟着你父亲学过多久?”她冷笑一声,“你到底还是个小孩,还想跟我斗?若不是我动手杀你会过于明显,你活不到今日。”
“杀我?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位置,我好歹是我父亲嫡生的子嗣,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儿子又算个什么东西?”
“闭嘴!”她一个巴掌扇过去,白凌的脸登时现出一个红印,“嫡生?你还是不了解你父亲,只有儿子在他眼里才是位置,他才不管什么嫡生!”
“哦,那也是你生的那个儿子有位置,你呢?陪在他身边百年,下人叫你什么?乔山夫人?哪门子的夫人?你对他而言不过是用来下蛋的鸡,装菜的碗!”
那妇人听了她的话,一把捏住了她的脸,一双眼睛变得通红,头发飞舞似黑色的火焰,“不要挑战我的极限,大不了你我鱼死网破,叫我儿子稳坐继承之位。”
“将军来了。”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从对面跑过来道。
“哼,来了也好,今日我便叫你瞧瞧你在你父亲心中的位置!”
她冲丫鬟使了个眼色,一个丫鬟走上前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展开来是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银针,她拿出一根扎在白凌的头顶处,又拿出一根扎在她后脖颈处,白凌睁大了眼睛,哭闹声戛然而止,我走过去很想为她拔掉银针,但我知道得再清楚不过,这是她已然经历的过往,我唯有旁观的资格。
白凌被丫鬟们拖着关进了卧房中的一个柜子里,柜子没有关紧,闪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让她可以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白凌的父亲很快来了,他不是我那时见过的一头白发,此时的他神采奕奕,身姿挺拔,他走过来一把搂住那妇人的腰,那妇人侧身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惹得他不住地笑。
“我听人说凌儿放风筝掉进你院子里了,她人不在此处么?”
“大小姐早走了,奴家亲手捡起那风筝递给她,她连接都不愿意接,我倒是不怕受委屈,就怕将军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平白冤枉了我的一番好意。”
她说着在眼角抹了抹泪,我走到她面前盯着她,仔细看了许久也没找到眼泪的痕迹,可恨天下男人心盲眼瞎,将军果然怜爱道:“我哪里会冤枉你,你我同床共枕这么久,我来是怕凌儿年幼顽皮冲撞了你。”
“说的倒是好听,我伴君这么久,也未盼得有什么名分。”将军的脸色变了变,她见势坐进他怀里,一双玉手上前抚住他的脸,“将军也知道的,我也对名分之事没什么兴趣,我所想要的,不过是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能够幸福地在一起。”
她的手从男人的面颊又划至他胸前,一双眼睛悄悄窥伺他的脸色,“奴家的心从未变过,我可以不要名分,但无奈总是有人欺我没有名分,将军得为奴家做主!”
我被她的话激得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头,在这将军府真是屈才,放到戏台子上说不定大有所为。
那被娇滴滴声音唤着的将军此时皱了皱眉,用一贯的所谓男人的粗心大意回避道:“哦?我怎么没听说有人因此欺负你啊?”他说着便欲将头埋在她颈窝里,情态有种要进行某些动作的预兆。
妇人显然对他惯常使用的回避战术异常了解,我站在男子背后,正迎上妇人暗地里翻起的白眼,她不耐烦的嗓音轻哼了一声,身子躲开他,随即又接以娇滴滴式的撒娇道:“将军。”
将军面色冷了冷,抬起头回道:“你知道的,她好歹是女娲后人,我能怎么样?你要的不是我这个人吗?如今,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这些话我在戏台子下听过,如今见它们走进现实,竟觉得是如此不堪入耳,造作至极。
将军说完,又欲将头靠过去,妇人笑了笑,“将军,您忘了,我肚子里如今还有一个小娃娃呢!”
“哦,今日我遣来的大夫可有说是男是女?”
“将军希望是男是女?”
将军狡猾地一笑,并不作答。
妇人低头用手轻轻抚上肚子,道:“大夫说了,是个女娃,我看将军陪大小姐练功时欢喜得很,这下又多了一个叫将军欢喜的人了,而且……这是我为你生的女儿。”
她娇笑着,自顾自。
“乔山,若是女儿,便为我打掉吧。”将军的一句话将她的笑容凝在脸上,她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惨白,放松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妇人朝柜子处望了一眼,声音中带着些许心虚,“将军前日不是说,我生的不管是男是女,将军都……”
“我是那样说了,但今日我又转变心意了。”他打断她,“女儿嘛,有凌儿一个就够了,你将这个打了,再为我生个儿子!”
“我们的孩子在将军眼中到底是……”
“听我说,乔山。”他的大手盖在妇人的头发上,就像一张蛛网盖住一只飞虫,“若不是凌儿比平常女子要出色,我早就……唉,也许真应了旁人那句恭维,合了他女娲一族的血脉,可女娲后人如此孱弱,什么血脉!是他们沾了我的光才对!我和白琬琰之间必须有一个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动不得,不过……”
“不过什么?”妇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她如今在我这儿,年纪尚幼,我有的是法子叫她事事服从于我,她于我而言,不过是个会日益变得称手的法器。”
将军走后,妇人打开柜子,白凌竟紧闭着双眼睡了过去,她抬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将她泼醒,笑道:“不敢面对现实便只能用装睡的法子,真是小孩一个。”
她拔掉那银针,又将绳子收回腰间,道:“你也听到了,你说我对他来说是下蛋的鸡,装菜的碗,你呢?也不过是一件称手的法器,好不到哪儿去!只要箬儿争气。”
她叹了口气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正要往嘴里送,白凌快步走了过来将那杯子夺下摔到地上,她正气急要大骂时,杯子里洒出的水竟将地上的毯子腐蚀得稀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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