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逃

清冷的月色给天空铺上了一层朦胧的黑纱,与之相比的,是那耿府的某一处院落处,燃起了熊熊大火,一直从房屋的廊檐下肆意地往上窜。
屋内的台桌及屏风已经烧得没了原样,只有靠里的床榻边上,还有一处喘息之地。
“娘、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都在外面却不救你?你快起来,酱酱带你出去!”
身穿墨兰色翠烟衫的小姑娘双眼含泪,金疙瘩不停落在她的手背上,抱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不撒手,白瓷的小脸已经花得不成样子。
“酱酱。”
病床上的女子已经气息微弱,眼中水光被大火得发红,她伸出苍白干燥的手,把一枚玉佩交代小姑娘手里。
“记住娘跟你说的话,这个玉佩是你亲爹留下的,你若是在府里待不下去,就去找他,来不及了,你快出去!”
“不、娘我不走,酱酱要陪着你,他们不帮我们灭火,我就自己灭!”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吸着鼻子去拉身边的莲筝:“莲筝,快去打水,灭火灭火啊!”
跪坐在地的莲筝早已心急如焚,双眼赤红瞧一眼榻上的夫人,浓重的黑烟已经从房顶薰下。
眼见夫人眼中满是乞求,莲筝变懂了,一咬牙,拉着身边的小姑娘往外跑。
“姑娘跟我一起打水去吧!”
“我……咳咳、”小姑娘被烟呛到,连咳几声,顿感心中不妙,连忙挣扎:“不不,你去你去,我要陪我娘,你放开我!”
挣扎两下间,“轰”地一声,一个房梁带着火光轰然落下,隔绝了小姑娘的去路,凶猛的火光立马将轻薄的帐幔吞噬。
她骤然睁大眼,巨大的恐惧遍布全身,周身发冷:“不要!阿娘!”
“不要不要!阿娘、阿娘!”
漆黑的闺房中,度香郁从榻上惊醒,明明已经是临进十二月,夜里应该冷得人全身发抖。
可她愣是被梦里的场景吓出一身的冷汗,梦见她娘临死之时有吐不完的血。
身上的每道伤痕都破裂出血,成了一个血人,只有一只干净的手还将那羊脂玉佩递给她,让她逃出耿府去京陵城找她的亲生父亲。
她看到小小的自己哭成一个泪人,也浇不灭她娘厢房起的火。
她习惯性地摸出枕头下的那一枚玉佩,质地温润带暖,是上好的羊脂玉质所制。
“娘,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姑娘。”
守夜的莲筝听到动静,连忙从外室进来,手上提着烛火,看到自家姑娘又在捏着那枚玉佩,就知道她估计又梦到了夫人。
“姑娘你没事吧?”
度香郁抬头,暖黄的火光照清她半张靓丽绝伦的面庞,一双秋水眸盈盈泛着光,生动而醉人。
“我没事,现在几时了?”
“姑娘,才寅时,还早着,天冷,你快些躺下睡吧,明日主母还要带你出门见客,要是表现不好,回来又该罚你不许吃饭了。”
度香郁心中不屑,重新躺了下去:“她也就会这样了。”
莲筝听着,心中酸楚,已经三年了,自从夫人烧火自焚后,姑娘在耿府里的地位就更不如从前了。
不仅时常少吃少穿,还经常被罚跪饿肚子,若不是因为长得好,主母早就把她赶出门自生自灭了。
可也因为长得好,主母早早就想把姑娘卖给高官,幸亏姑娘承得夫人的医术一些医术,自制了一款痒痒风防身。
凡是想要动姑娘的人,必定受其所害,奇痒无比,还不能自愈,只能跪着求姑娘拿解药。
主母怕她惹上高官给家里人惹祸端,只能先把她将养着。
到如今看来,是又要出手了。
次日,主母早早派人过来喊度香郁随行,却是扑了个空,屋里根本已经没有了度香郁的影子,连桌上的胭脂水粉都空空如也。
很明显这位度三小姐又跑了!
这让掌管度府多年运筹帷幄的高清容一时怒极,摔了整屋的茶器,瓷片飞溅,惹得回来禀报的小厮大气也不敢喘。
“好她个度香郁,说好与我去官员外家做客,竟然敢骗我,我倒要看看,这览西县就这么大,她能逃到哪里去?快,让管家带着人给我追!”
原本一早想要跟着一块去的度二公子,看到自己母上大人这么生气,他撇撇额前的一缕刘海,抖了抖身上的貂毛斗篷,抬步上前安抚两句。
“哎呀娘,这度三妹她就那样,当年你们对她母亲自焚一事视若无睹,她心里肯定恨死我们了,要我看,这次把人追回来,就送到我房中吧?我保证给她治得服服帖贴。”
高清容冷眼看他一眼,鼻孔微哼:“你想都不要想,若不是你和你大哥惦记她,我能这么费尽心思防着她吗?”
“她留在府里就是个祸害,你们一个都别想染指,小心哪天被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次追回来,我必定把她给高价卖出去。”
这一找就是两天,为了后面好收场,高清容没有高调找人,而是让人暗中寻找。
另一边,度香郁已经通过密林,来到边镇的一家渔民家安顿下来。
当年她娘在锦州是有名的医者,要不是被耿老爷用不正当手段把娘强纳为妾来到清州,估计如今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家渔民曾受恩于她娘,因此收留了她。
只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度香郁女扮男装住下的第三晚,就听到男主人家的儿子儿媳在吵架。
一个说他娇弱书生不干活,一个担心受怕惹上事。
男人大概是喝醉酒了,度香郁想着,一晚没睡着,第二日清晨,她在枕头下留下十串铜钱,打算今日跟渔夫送完这一趟鱼货后,就顺着规划好的路线走水路逃到锦州去外祖父家。
鱼已经装好车,度香郁随他们来到酒楼,在酒楼后门卸货,她抬了一桶鱼往厨屋里去,掌勺的不知是不是眼神不好,看她清秀,突然朝他喊:“小伙子,快把手洗了帮我送个菜,待会回来给你赏碗肉!”
度香郁犹豫一会,还是接下了,毕竟渔夫和酒楼还有生意来往,她不能临走前还坏了他们给酒楼的印象。
把菜端上二楼,度香郁眼观鼻鼻观心,把菜品布完后,她转身欲走,却被他们这桌的谈话吸引得放慢了脚步。
“看看这,刚出炉的,我爹让我拿到我们县所有当铺贴着,真搞不懂上面,一大把年纪了,有儿有女,还费这么大劲寻个人做什么?说不定早死了。”
“就凭一个玉佩认亲?不太靠谱吧?这京陵城的尚书府恐怕都被踏破门槛了吧?得多少人冒充?”
“屁,听说人家尚书大人精着呢?能让人冒充,那何必找到我们清州这地方?”
“有辱斯文,比玉必有特殊之处,否则,不必如此费财费力。”
“不过这个上面并未写是男是女,看来,也是有点秘密,就是不知道尚书夫人心里痛不痛快了。”
一桌四五人聊得正起劲,个有意见,听得拿出告示的男子头都大了,大手收起告示。
“行了行了,一个个的,这么能想,我贴一圈下来都饿死了,吃饭吃饭。”
为了知道他们说那事,度香郁从酒楼出来后,去了一家就近的当铺。
“小公子,你当东西呢还是赎东西?”
柜台的伙计正贴着告示,见来人,一边询问着打招呼。
度香郁没做声,走到伙计旁,在看到那告示上的画时,瞳孔猛缩。
那纸上,画着玉佩图案,与她随身带着的玉佩一模一样!
“伙计,找这个玉佩的人家,是在哪户人家?”
伙计一听是来问告示的,上下打量她两眼,问:“你今年多大?”
度香郁:“十五。”
“年龄倒是对得上,那就告诉你也无妨,上头说寻人的是个大官,好像是尚书府来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认亲,还得跑京陵城里头去,还不能直接去府认亲,得找当地有关当铺才行。”
“为何不能直接认?”
伙计差点被她的话逗笑:“你傻啊,肯定是由人家先确认物品才能安排,不然人人都去冒充,人家大官还上不上朝了?”
原来如此,度香郁明白了,原来她亲爹还是个大官,可为何丢弃娘亲这么多年,为何现在才想起寻她?
何况男女也不知,只凭一个玉佩,度香郁只觉讽刺,不再多问,随身当掉自己带出来的饰品换了点碎银。
谁知她前脚刚离开店铺,后脚就被人跟踪,度香郁不确定自己这么快就暴露被主母的人盯上,她不敢停下,一直往街上人多的地方走。
天助她,度香郁拐到大街道上时,两边街道都站满了人,气氛格外高昂,她想也不想,挤入人群中。
那跟着她的三个大汉脚步放慢,但是没有放弃,度香郁只能借助身姿娇小的缘故,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那小子真会跑,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咋办?上面不是说,若是男,不管真假,只要问到上面出处,一律搜身劫玉?”
说这话的人估计被拍了一巴掌,度香郁在人群激情高昂的欢呼声中听得非常认真。
“你个呆子,在外面少说点,走,对面来人了,我们先回去告诉掌柜一声。”
确认三人离开,度香郁才推开用来遮挡自己的半筐白菜,听了几个大人的话,她连忙脱下身上的墨色斗篷,散下半头发丝,不再做男子打扮。
看来寻亲一事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就因为她男装,就被人跟随一路,不敢想,要是她刚刚落单,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侯爷英明!将军威武!”
“侯爷英明!将军威武!”
……
思虑中,度香郁被震天的呼喊声拉回思绪。
她抬眸望向街道里,那一排排的士兵整齐有序地从她面前走过,所谓的侯爷将军,度香郁也只看到他们的背影。
经追踪一事,度香郁已经不敢轻易乱跑,为了安全,她尾随这些士兵,发现他们一半去了县太府,一半去了客栈。
望着那个被称为将军的男人住进客栈,他那沉稳内敛,一身正气凌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让度香郁心里微微触动,一个念想从心底油然而生。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