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在看守所的门口前跪下了。
他们当中，很多都是老人和小孩，大多衣衫褴褛灰头蓬面，很明显生活环境相当糟糕。他们这一生都活得没有尊严，所以不在乎今天这点脸面。
“这都是，来为猛哥喊冤的？”黎澈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校园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黑老大被抓，竟然有这么多的穷苦人家为他说话，不惜用下跪这种方式来请愿。
李平封站在远处，久久不见他动一下。大伙就是被他领过来的，新任的代理学生会主席对大家来说都太陌生了，上次去找小雪奶奶的时候文学社是主力军，而这次调查猛哥事件学生会就调了十几个人过来。
陈江对李平封还是有很大成见，不知道这个同班同学是何德何能干到代理主席这个位子上的，总怀疑他是不是用了钱财来贿赂前社长得到了这个位子。在今天到场的学生会成员当中，有四个就是支持陈江扳倒李平封的人。
天夜看着这个还没行动就快把自己整垮的学生会，暗自佩服自己的决定，没把文学社的成员搬来，要不然以陆子青为首的那帮人指不定要他难堪。
“你还走不走啊？愣在这干嘛？”陈江推了推李平封，表达出他的不屑。
李平封不理他，跑到人群的正前方，朝着大门吼：“怎么都没一个人出来解释一下啊？这么多老人小孩在诉求，里面的人听没听到啊？”
这一举动把众人都惊呆了，学生会主席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发疯啦？不要命啦？
赵水吓得后退几步，趁机开溜的心都有了。
学生会的人也被主席的行径惊呆了，一个都不敢说话，用眼神询问反对派领导人陈江下一步该怎么办。陈江瞟了一眼身旁的人，竟同样冲入了人群跟着李平封喊叫。
这俩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吧？是真想以扰乱社会公共治安的罪名在看守所待几天？
天夜这才想起不是有楚卫民吗，把他请出来帮忙不就事半功倍了，可事与愿违，楚局长的电话竟然没能打通，不知道它干嘛去了。
黎澈影也奔向了人群，事已至此天夜也冲了过去。澈影扶了一位阿婆起来，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猛哥啊，真不是坏人！”阿婆发出一声感慨，她的眼神像是要澈影相信她说的话。
“是啊。”旁边一位大爷也开始说话了，他们的样子比小雪爷爷奶奶上次去A中还惨，像是几天都没洗过脸了。
听这些人的描述，才带大家了解了一个不一样的猛哥。当初一个大爷领着孙子在暴雨中寸步难行，暴哥路过把自己伞撑给这对爷孙，自己硬是被雨淋了半小时，还一路护送爷孙俩回家；又是一个老婆婆带着小孙子在医院看病，因为交不起医疗费被拒之门外，路过的暴哥二话不说就把身上的钱递给了阿婆。现在这群老人孩子全是当初受过暴哥救助，听闻暴哥被捕的消息集合到看守所门口伸冤来了。
“我去，暴哥这么些年救济了这么多人，得抢了多少人啊？”胡佳佳发出了灵魂拷问，她的嘴依然还是那么损。
男友丁成权竟斥责道：“暴哥能和那些普通抢劫犯比吗？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和他比！”
胡佳佳不说话了，这是丁成权头一次对他这么说话，心里难过极了。丁成权似乎没注意到女友的变化，加入到李平封陈江的安抚队伍中去。
这时候一辆警车停留在人群旁，车上下来一个身着警服的警察，忙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群众啊？”
天夜不认识警察是谁，但认得他肩上的警衔，三级警监。
老人们转身就对这警察求情，对他讲猛哥自己与猛哥的故事。
警察点点头，知道怎么回事了，站在行人正前方鞠了一躬：“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公安局局长叶云。我们是人民的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猛哥缺失犯下了抢劫罪，此案我们正在调查。但你们的诉求我刚刚也听到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待的。”
公安局长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各自散去回家了。
“我们能进去看下猛哥吗？”李平封胆子大，竟敢直接和叶云局长对话。他这种做法又把大家吓了一跳，这下学生会的人是对他心服口服了，这么多年来历任主席没一个这么大胆的，今天可算是见着了，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陈江还是不怎么服气，他看得出大家对李平封的态度是如何转变的，心想不就是有勇气吗？我也胆子大啊，这种事情我也敢做啊？看来在人们心目中，坏人哪怕好一点马上就成了好人，好人哪怕坏一点就成了坏人。
叶云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同学，猛哥的案子我们还在调查，这期间不能接受任何探视，希望你能理解。”
天夜对这个叶局长印象蛮好的，他跟楚卫民一样都没架子，是个好领导，于是就对大家说：“大伙都散了吧，相信叶局长的话，等条件允许的时候我们再来。”
再看四周，赵水人影早就没了，不会真都被吓跑了吧？
“看你这样子很关心她？”黎澈影走到她旁边轻声问。
“我对朋友一向很关心。”天夜表现得坦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歪，他还真只把赵水当兄弟，那女孩的颜值让人怎么也没办法动一些非分之想。“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赵水还是我的第一个异性朋友诶。”
“啊？”澈影眨眨眼，这还是第一次听天夜这么说，都不知道这个男孩以前发生了什么，“嘿嘿，以前在A中的时候管的严，老师喊我们男女不要过分亲密，大部分男女连接触都很少，自然很少交朋友了。”
“去吃一顿饭怎么样？”
“哈？”天夜后退一步，在确认了澈影说的是真话后张嘴都不知如何作答。
“我说真的，就你和我。”
看来林社长今日要破费了，自己的钱包是保不住了。他和澈影来的是一家素食餐厅，这家餐厅连一丁点荤的影子都见不到，桌上全是绿油油的一片，还真叫人没食欲。
“我开动了哈。”澈影说干就干，连让天夜回答的机会都没有。
“你单独约我出来真只是吃个饭？”天夜还是保持着警惕，心仪的女孩突然把她叫出来怎么都说不过去，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又不是不懂，况且这女孩还拒绝过他的。
“就是忽然对你的故事很好奇啦。”
“哦？那你想了解我的什么事情？”忙活了一天，天夜精神都来了，女神居然会对自己的往事很好奇，看来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待会儿还可以买彩票了呢。
“你刚刚说你初中连异性朋友都没有，叫我都不敢相信。”
“你初中不也只有胡佳佳一个朋友吗？”
“情况不一样，我是绝症患者，交太多朋友对大家都不好，万一哪天就上西天了，要让很多人伤心呢。”
天夜这才记起对面坐着的女孩是个癌症晚期患者，长时间的工作早就让他把儿女情长抛之于脑后来了，现在才能认认真真来处理一下私人情感问题。
“没什么好稀奇的，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嘛，A中管得严，男女都不经常接触的，所以异性朋友少。”
“是吗？”澈影露出了几颗牙齿，笑得很诡异，“你瞒不了我，我就有同学在A中，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啊，正常男女做朋友还是可以的。”
天夜心理阴影面积越来越大，他是头一次这么不想跟黎澈影这么待下去，女神就像是在审问他一般，让他呼吸都困难。要不然起身说姑娘我要上个厕所去去就来，然后趁机开溜？摆脱澈影好不容易约你单独吃饭你就放人家鸽子，是你喜欢人家还是她喜欢你啊，你把关系都给搞错了。
“嗯，其实……”天夜沉默了一阵，犹豫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
“我初中性格不是太好，不适合交朋友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这句话，似乎十分艰难，“也不是主要原因啦，我初中成绩不是太好，和大家没什么共同话题，跟我交朋友的人自然也少。”
“才这种角度出发，能上普通高中的人现在可只有50%诶，你能排在这50%之前就不错了啊。”黎澈影不信他的话，反驳道。
“因为你不了解A中这所重点中学，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对理科的重视都太高了，就压得我这种文科生喘不过气来。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澈影摇摇头，她头一次听说因为学校重视理科把文科生怎么着。
“我第一次物理考试，就是班上倒数第一，当时老师按照名词排列好。从高到低一个一个报名字和分数，念一至十名的时候大家都拼命鼓掌，因为你成绩好所以大家都喜欢你敬仰你，念叨我这个倒数第一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都笑了？”澈影想了想。
“对，嘲笑。那种感觉很不是一种滋味，但你也不能反对什么。因为那就是事实，你就是倒数第一。当时物理老师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我那时候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也不出来了。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渡过自己的初中的，和大家没共同语言也没多少朋友。大家都在拼命刷题的时候我只能看小说；大家都在改作业的时候我只能写小说；甚至晚自习测试的时候，我还是只能做和考试无关的东西。”
“挺惨的。”澈影说不上什么话，总不能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初中生活很快乐吧？等等自己的初中过得也不是很尽人意啊。
“那你为什么不尝试去改变呢？”澈影问道。
“没兴趣。”天夜回答得很迅速，“我不感兴趣的事情从不会去做，就因为如此我压根就不想去做理科的试题，要不是当初我妈逼着我我恐怕现在都在职中了。”
天夜下意识地一怔，自己是第一次说出自己的这些往事啊，他从来没把这些事透露给其他人，包括平常坐在自己旁边的陈江和赵水。
澈影喝了几口饮料，说道：“我当时被确诊的时候，整个人都很躁动。无论家里人怎么劝我，我都不会去听他们的话。房间里的东西全被我砸了，我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屋子里自残，割自己的手腕，想要快掉结束自己的生命。”
“后来是佳佳，她跑到我家来，隔着房门对我喊澈影不要这样，你还有我啊，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啊。不就是生病了吗，无论如何我陪你，发生什么事情都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啊！”
“那时我才明白，病魔没有感情但是人是有感情的，那么多人为了我付出了好多好多，我一定要活下去才行。就这样，与身体里的癌细胞抗争了这么久。”
“一样的道理啊。”天夜说，“也是因为意识到朋友的可贵，所以我才珍视身边的人，陈江、赵水也好，我初中的兄弟辛报国也罢。”
“这就是活下去的意义吧，为了身边的光。”
两人都不说话了，都只是默默看着窗外，盯着照射在江面上五颜六色的灯光。路灯通常都采用暖色调，为的是让行人感受到温暖。
“喂。”天夜开口了，“我们算是朋友吧？”
“当然。”澈影笑了，这是她在天夜心中最美的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