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美人,这小鬼是哪儿来的?”胡子拉碴的大叔色迷迷的靠在吧台上,搂着西弗斯的肩膀,不怀好意的摸了摸西弗斯的肩头。
西弗斯拍开大叔的手,交叠双腿,靠在座椅靠背上,偏头点上一支烟。
火光亮起,映亮他的半边脸庞,半敛的瞳眸漂亮的不可名状。他穿着一件白衬衣和黑色的修身长裤,长袍和斗篷被脱下来搭在一旁,围巾随意的搭在脖子上,他的长靴上面绑着匕首和枪,因为翘起的腿而明晃晃的亮在大叔眼里。
“兰斯,今天都没有生意吗?”西弗斯吐出一口烟雾,冲着兰斯笑了一下。
兰斯啧了一声,从柜台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带着冰块的玻璃杯子,一边倒上酒一边说:“S区现在是极夜,大冷天的哪儿有人出来晃悠,也就你闲的没事儿。”
兰斯把酒推向西弗斯,西弗斯慢条斯理的抽着烟,于是兰斯坏心眼的把酒推给哈迪斯。哈迪斯的父亲从来对他不管不顾,哈迪斯早就偷过酒喝,所以伸手去拿酒杯,随即被西弗斯打了一下手。
“小孩子不要喝酒。”西弗斯把酒杯拿走,喝了一口,笑道,“威士忌,好东西啊。”
兰斯看着吃瘪的哈迪斯,哈哈大笑,一边掏出水烟袋一边朝着哈迪斯喷了一口烟雾。
哈迪斯被呛了一下,咳嗽几下,烦燥的瞪着兰斯。
劣质烟草的气息辛辣呛人,烈酒的味道混杂在其中交杂成一股奇怪的臭味,哈迪斯烦燥的向后躲了一下。
西弗斯瞥了哈迪斯一眼,灭了烟,伸手把兰斯的水烟袋拿远,说道:“我今天是给他挑武器的。”
兰斯愣了一下,看了看哈迪斯,又看了看西弗斯,笑了:“他?就这小身板,哈哈哈,武器?你不会要收徒弟吧?”
哈迪斯磨了磨牙,猛地跳上桌子,利落的把枪抵在了兰斯的太阳穴上,他恨不得一枪崩了他。
兰斯条件反射的举起双手,愣在原地。
西弗斯笑出声来,他前倾身体,在吧台上撑着下巴,笑道:“这是我儿子。”
兰斯:“……?”
兰斯:“……什么东西?”
“我儿子。”西弗斯笑嘻嘻的把哈迪斯的手拦下来,“哈迪斯,怎么样,可爱吧?”
兰斯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问道:“他多大?”
西弗斯揉了揉哈迪斯乱糟糟的白发:“十岁。”
兰斯吸了一口气:“你二十二,好家伙,你小子十二岁就有种了?”
西弗斯:“……”
西弗斯:“咳,养子。”
“哦,怎么想起来养小孩?”兰斯没有把哈迪斯的威胁放在眼里,神色不变道,“闲的蛋疼?你要是实在闲的可以找我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美人。”
哈迪斯咬了牙,终于忍不住道:“你他妈的——”
兰斯见他像只被惹毛的小狗一样,笑得更加开心,完全不在乎哈迪斯手里的枪,他大笑个不停,甚至笑出眼泪来。
“这小鬼还挺有脾气的啊?”兰斯笑着拍了拍哈迪斯的头,“你是养了条狗吗?”
西弗斯眨了眨眼睛,淡淡道:“哈迪斯,小孩子不许说脏话。”
哈迪斯气鼓鼓的闭上了嘴。
不是他想听话,而是反抗西弗斯的话,就要被迫吃三个月的煮胡萝卜。
众神在上,煮胡萝卜真他妈的是地狱的食物。
兰斯愣了一下,不解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西弗斯笑了一下,没说话。
兰斯见他表情认真,沉默片刻,说道:“小子,跟着宙斯去后面挑个武器,就当是老子送你的。”
哈迪斯顺着他的手望过去,一只凶神恶煞的野狗趴在破旧的门边打盹,口水从尖利的牙边流下来。
一只狗的名字是众神之父的名字,真嘲讽啊。
哈迪斯沉默片刻,试探道:“宙斯?”
西弗斯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笑对吧?”
他似乎是真心的笑,笑声很好听,温柔又清脆,像是敲击冰凌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清凉和全身心的透彻。
哈迪斯望向西弗斯,看着西弗斯的笑容眨了眨眼睛。
“众神之父的名字,狗的名字。”西弗斯半敛了眸子,指尖敲了敲玻璃杯,“一样的,神或许真的是狗也说不定啊。”
“信教的你说这种话还真是稀奇啊。”兰斯喝着酒,嘲讽道。
西弗斯落寞的笑了一下,小声道:“不然神为什么不拯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哈迪斯听不真切。
他不知道西弗斯说的人是谁。
谁呢?
神没有拯救谁呢?
又或者说,神拯救了谁呢?
神不拯救任何人啊。
宙斯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进破旧的门里,发出一声低吠,哈迪斯跟了上去,西弗斯看着哈迪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重新点了支烟。
“真的要养?”兰斯重新抽着自己的水烟。
西弗斯点点头,轻声道:“我会好好的把他养大,把他教育成一个成熟的,有能力的大人,之后他去中央军部或者成为星际商人什么的都好,只要不跟我一样成为一个星际杀手或者跟他生父一样的畜生就行。”
兰斯难得正经的问道:“为什么?”
西弗斯弹了弹烟灰,敛眸轻声道:“因为他要杀死我。”
兰斯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西弗斯也沉默良久,直到这支烟燃尽,他才灭掉烟,问道:“海森斯那里怎么说?”
兰斯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小铁盒,推给西弗斯,“这是这次的酬金和任务,下个倒霉蛋在B区。”
西弗斯打开铁盒,夹着烟看了眼照片,又关上铁盒,放进衬衣胸口的口袋里。
刚好哈迪斯抱着一把刀走了出来。
西弗斯沉默了。
兰斯也沉默了。
兰斯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操了,小子,你他妈还没有刀高,就想着用这个?”
哈迪斯炸了毛:“我明明比刀高一点的!”
西弗斯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是这个?”西弗斯拿起这把刀,掂了掂重量,皱了眉头。
刀算是中等重量,挥动起来很有质感,并且极度锋利,收入鞘中很笨重,但是出鞘却锋芒毕露的类型。
哈迪斯仰头看着西弗斯,说道:“这个可以砍下对方的脑袋。”
西弗斯挠了挠头,说道:“那……那行吧,但是……小孩子不要总是这么血腥暴力好不好?”
哈迪斯:“……当着我的面杀人的人不配说这种话。”
西弗斯:“……”
西弗斯还是妥协了,他穿上外套戴上厚厚的围巾,然后给哈迪斯把毛绒帽子扣上,一边领着哈迪斯往门外走,一边冲着兰斯摆了摆手。
“走了。”西弗斯推开门,半只脚踏进风雪之中,寒风迎面而来,哈迪斯抱着刀后退了一步。
西弗斯顿了一下,微微弯腰拿起了哈迪斯的刀。
哈迪斯看着西弗斯的背影,突然觉得比起自己的亲生父亲,西弗斯更像一个父亲。
“对了,S。”兰斯低头给自己倒上酒,冷淡道,“海森斯让我转告你,死亡日还有一个周就到了,别忘了你和他的约定。”
西弗斯猛地僵硬在原地。
哈迪斯看到他的手在抖。
……死亡日?
那是什么?
“说实话啊,死亡日这种节日应该只有你会过了吧?”兰斯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我还以为信仰末日教的人都死光了呢。”
“差不多吧。”西弗斯的手还在抖,“毕竟信这个教的人只有我一个了。”
然后他走出去,没入风雪之中。
哈迪斯看着他背影,突然觉得他在哭。
“……呐,西弗斯?”哈迪斯趴在飞船的玻璃舷窗上,回头望向坐在餐桌前喝咖啡看书的西弗斯,问道,“你信教吗?”
西弗斯推了推眼镜,头也不回的放下杯子道:“你可以直接一点。”
“末日教是什么?”哈迪斯问。
西弗斯敷衍道:“就是一个宗教罢了。”
哈迪斯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西弗斯。他知道西弗斯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西弗斯终于还是放下书,望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哈迪斯。
西弗斯戴着一个金边眼镜,很文雅,像个读书人,就像是哈迪斯在书里见到的那种中央学府的学生。
“学过历史没有?”西弗斯叹了口气,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书上,“大概三百年前吧,地球能源匮乏,大家就移居到了月球上,然后因为月球的辐射,出现了各种变异——就是你这种变异。”
“这个我知道。”哈迪斯补充道,“我也没有那么蠢,这个谁都知道的吧?”
“但你不知道,因为这些各式各样的变异,人类重新进行了等级划分。”西弗斯低头望着自己的杯子,指尖敲了敲白色的瓷杯,“压迫,奴役,侵略,人类一边开发星际其他星球,一边压迫自己的同族,变异不明显的人都被当成奴隶,奴隶到处都是。”
“你父亲,就是奴隶主。”西弗斯握紧了杯子,“你知道你父亲都怎么对待奴隶,对吧?”
哈迪斯沉默了。
他知道父亲是怎么对待奴隶的。
所以他说自己父亲是个畜生。
“末日教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产生的,末日教的宗旨就是人人平等,废除奴隶制。”西弗斯喝了一口咖啡,“末日教认为,我们离开地球是因为众神死亡,我们来到月球是因为众神重生了。”
“就这么简单。”西弗斯放下杯子,重新戴上眼镜,再次翻开了书,结束了与哈迪斯的对话。
哈迪斯不满意,追问道:“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没有人信仰?”
西弗斯嗤笑:“我五岁那年,末日教被奴隶主门攻占,教徒都被折磨死了。”
哈迪斯又问:“那死亡日是什么?”
西弗斯似乎是真心的笑了一下:“是末日教的一个节日罢了,就是众神死亡之日——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哦。”
西弗斯抬头望向哈迪斯,天蓝色的瞳眸里一片温柔:“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哈迪斯愣了一下,问道:“生日是什么?”
西弗斯愣愣的看着哈迪斯,问道:“你……你只有父亲吗?”
哈迪斯眨了眨眼:“下人说,我母亲跟人通奸,被我父亲剁碎了喂狗了。”
西弗斯盯着哈迪斯看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跟我一起过生日吧,一个周之后,我告诉你生日是什么。”
哈迪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哦,随便吧——那海森斯是谁?”
西弗斯抖了一下。
错觉般的,哈迪斯在西弗斯眼里看到了抗拒和恐慌。
哈迪斯皱了眉头。
“不是谁,小孩子不用知道。”西弗斯躲闪了眼眸,重新看向自己的书,转移话题道,“你饿了的话,冰箱里有吃的,自己去热一热。”
哈迪斯挠了挠头,跑去热了一份三明治,顺便帮西弗斯热了一份。
他挺喜欢西弗斯的。
西弗斯比所有人都更像一个父亲。
哈迪斯觉得这才是家人的样子。
西弗斯甚至会对他说“谢谢”。
“真可爱。”哈迪斯想。
“西弗斯?”哈迪斯出神的看着西弗斯,“你为什么要让我杀了你?”
西弗斯正用舌头舔去自己唇上沾染上的酱料,白色的酱料被艳红的舌尖卷走,嘴唇也变得鲜红起来。
哈迪斯舔了舔嘴唇。
“因为我信仰末日教。”西弗斯说,“众神向着命运抗争而死,所以人也应该跟命运死磕到底,因此末日教不允许自杀。”
“我不能自杀,但我活着太累了。”西弗斯说,“所以你来让我休息。”
哈迪斯斩钉截铁的下结论:“你这算欺骗玩弄神灵。”
西弗斯笑了。
“我叫西弗斯。”西弗斯说,“名字来源于神话故事里的西西弗斯。”
“这本来就是个欺骗玩弄神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