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处响起刺耳刹车声，在这片夜色寂静中分外突兀。
几个人从车上下来。他们从后备箱拽下笼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低低几声呜咽。这笼子似乎格外沉重，他们七手八脚地推进楼去。
近来，王达心里一直忡忡不安。
他干这一行也有些年头了。刚开始着手时也不太适应。小孩子会哭，会闹。让他想起自己家里瘦骨嶙峋的小妹和没钱上学的小弟。
那都还是孩子。
后来跟着老吴头走得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只剩下麻木和愤恨。
都是孩子，凭什么城里的娃娃可以吃好穿好，可以有学上。而他们只能挨冻受饿。
王达点了根烟。
呛人的焦油味弥漫开来，在一片血气之中云雾缭绕。
“老四，你不能抽点好烟吗？这味，多呛。”这男人缺了条胳膊，用一只手掩着鼻息，颇为嫌弃。
王达掐了烟，站起身来，走到笼子前。“这不得省点钱嘛，寄回家，小弟还上着学呢。”
王达算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三十都没到，面上却像个老人。他母亲难产而亡，而他自幼就比同龄人老态，但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家人想过很多办法，小乡里的人家去不得医院，看了不少赤脚大夫，甚至请过神婆，也没治好。他的身体也一日比一日衰弱。家人也放弃了，想多生几个留个后。他家凑钱从老吴头那买了个媳妇，连生了几胎才出来个男娃。
“家里穷，先来的两个妹妹卖到别家去了，后来又是一胎女娃，我爹那个气哟——差点把娃摔死，被我给劝下来了。”王达扯了扯嘴角。“后来我爹又搞了好些个偏方，最后那女人还真生了个男娃。我也就出来转转，想法子弄钱回家去。”
他出来时还不到十八岁，走南闯北，洗过碗，擦过鞋，最后干脆借着这幅老态开始乞讨。那年他回家时，又遇见了老吴头，干脆跟着他坐了人肉生意，中间辗转波折，老吴头也进去了。他侥幸逃掉了，然后一个人干，后来遇上了现在的大哥，找到了大买家。做了几年人肉生意，赚了不少钱。
“他们还没来？”缺了条胳膊的男人问。
“没呢。最近风声紧，左右都放不开手脚。”老三接了话回道。“还不是先前在Q省的几个捞手，杀了人后被通缉，流窜到咱们这了。跨省通缉逮捕。”
老三啐了一口“到咱底盘就算了，还连带着我们都不好动作了。”
王达叹了口气，走到角落，一把拉下笼子上的破布。里面的人受惊般向后躲去，“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这些个娃娃看着都还是学生，养也养不熟，不大不小的，他们怎么要这种货。”
笼中一水的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有的还在哭泣，有的双目无神，蜷在一处瑟瑟发抖。
那个缺条胳膊的男人走过来，往笼子上踹了一脚。“都精神点，他们要的可不是你们现在这样焉不拉几的货色。”他愤愤道。
“谁知道呢，他们有钱人花样多的很，咱就只管提人拿钱就行了。”
王达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右眼，眼皮已经下垂的厉害，却还是跳。老辈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让他心里又乱上几分。
“大，大哥——”
“怎么了？”缺胳膊的男人转过身，问。
王达还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就是，看这几年赚的也不少了，想着要不干完这一票，就算了。回家娶个老婆，过过日子。”
老大听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你想脱手了？”
王达点点头。
“可以啊。”老大上下看着他“但这咱们的规矩——你是明白的吧。”
“金盆洗手，你要留下哪只手？”
王达的指头蜷了蜷，莫不做声。
老大哈哈大笑几声，在他肩上重重拍了几下，拍得他一个踉跄。
“你这条件多好啊，不管是要钱还是拍人，都方便，没有人会怀疑你。怎么就想着不干了呢？都做上这一行了，难道还有嫌钱少的？”
王达重新站稳，“我明白了，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