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那就叫我头子吧。”

“坐稳了!”陵岑控制着飞艇并大声说道。
“嗯。”副驾驶席上的纱雪彤声音虽是沉沉的,但已系好安全带。
“坐不稳!”后方座位上的海棕子则喊道。突发事件差点让这大个子整个飞起,现在他的身体扭成了崎岖形状,才勉强保持住平衡。所幸,他家族高定防护服是可变形的,稳稳护住了他打石膏的胳臂,没让他伤情恶化。
陵岑稍微转身,将工具箱朝他一抛。它化为机械爪,把海棕子整个固定在里面。
海棕子立刻不再喊了,也不知是感到安全了,还是因为太恐怖而发不出声了。
经过一番努力,陵岑摆脱了那不明力量,但紧接着飞艇又陷入了另一波不明气流中。
陵岑开启附加推进器,尽量让它不旋转起来,这时纱雪彤盯着副驾驶面板叫道:“不只两种气流!”
“不止两种?”
“嗯,这太奇怪了,飞艇系统没有办法根据地理环境进行计算,它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毫无规律!”
飞艇又猛地晃动了一下,让纱雪彤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但你能感觉到。”陵岑继续专注于操作,余光看向纱雪彤。
“嗯。”
“把面板上的数据和你能感觉到的东西告诉我。”
“那不会很准的!”
“没事,只要大致数据即可。”
紧接着又是一阵晃动,这次飞艇险些整个翻过去。
海棕子被吓得泪眼汪汪,而纱雪彤应激般地喊出一串数字。
“好,继续!”
随着纱雪彤的喊声,陵岑迅速地计算。这颗大脑拥有足够的相关知识储备,而她将它们付诸实践、运用自如。
她的双手熟练地按下那些控制键、调整各种控制杆。
她的精神完全集中在驾驶操作上,她与纱雪彤配合及其良好
上升、下降、旋转、回行,上升再前冲。
好一番努力,她终于夺回了她的控制权!
“结束了吗?”半晌安静之后,纱雪彤轻轻地问。
“嗯,咱们摆脱那不知道是啥的东西了,合作的不错。”陵岑伸出一只手。
纱雪彤仍是忧心忡忡,但还是伸出手来跟她握了握,又稍稍笑了一笑。
“这边没震动。”然后纱雪彤又说。
“对,也没奇怪的气流。”陵岑回看了一眼星守学院,现在他们离那里已有好一段距离了。
“所以还是学院里面有什么事。”
此时,指讯机铃声又传来。
“是我的!”后面那位被忽略了的人,可怜地喊到。
陵岑调了自动驾驶,转身把工具箱收回。
海棕子未伤的手,摸索着去点左手防护手套外的指环。
“没有图像了。”他紧张兮兮地说着,把全息影像调整成手机大小的黑色方块。
“不必强求,如今信号不好。”知行合处乱不惊的声音传了出来,“她和你在一起吗?”
“我在。”陵岑说。
“为何你的指讯机无法接通?”知行合问。
“啊这个,出了点故障。”陵岑说了真话,只是她没说那故障是她自己造成的。从原主家离开前,她把指讯机和身份甲都做了些处理,让它们暂无法接通星际联网。这当然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知行合没再追问这事儿,稍稍关心了一下他们的情况后,又说道:“不久前我收到消息,我站飞船全部提前离港了。不过不必担心,我联系了其他同事,你们可以搭乘时空身心站的飞船。它的代理舰长是——”
“她跟我们在一起。”海棕子说道。
“嗯。”陵岑看着纱雪彤,跟电话那边的知行合稍稍解释了一下他们的情况。
纱雪彤听着他们说话,目光里含着乞求。于是知行合想要结束谈话时,陵岑再一次地问道:“老师,刚刚学院里究竟怎么了?”
“有些小状况,问题不大。你们不必担心。”
“所以大家都没事?”
“嗯,大多数人已到地下庇护所了。”
“那去中心区帮忙的老师和学生们呢?”陵岑问到这里,纱雪彤越显紧张。
知行合:“他们应也无事。”
纱雪彤终忍不住道:“老师,我想问一下……”
“你是,嗯,我明白了,”知行合立刻想到了她是谁,似乎也知道她想问什么,“我是在地震前,与你导师通话的。那之后,我们没有再联系,但她们那里应也还好。”
纱雪彤继续追问了几句,知行合答话越来越含糊。在他委婉地道别前,陵岑又说:“我明白,有些事情老师不方便透露。我也不求了解太多,只想问一句:大家是不是还会在人世间重逢呢?”
知行合稍稍沉默,最后回答道:“还是会的。”
“真的会吗?”当信号完全断开,纱雪彤茫然地靠到椅背上。
“我觉得她们已经安然度过这场地震了。”陵岑拍拍她肩膀。
“可你又怎么能确定呢?”
“你之前很确信,震源就在中心区,而且,这又是浅层地震,是吧?”
“是啊,我这方面的感觉,一直都挺敏锐的。”
“我没有你这方面的嗅觉,但我注意到,地震中通话时,你导师的镜头很稳。如果她当时在中心区,是不可能如此的。另外,不知你有没有留意她的脸,她没带防护服面罩。”
“你说得对,不用担心她们会在这场地震中受伤了!”纱雪彤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但那目光又很快恢复了复杂,“可是这不意味着她们是‘安全’的。”
那些人如果不在中心区,又在哪里?留下的人员,究竟在守着什么秘密?一切显得更为扑朔迷离。
纱雪彤忽然重重地抱住陵岑。
陵岑感觉得到这拥抱中的情绪。
她曾在等待诊断书的孤老病人眼中,读到过这种孤寂的恐惧,也能在原主的记忆中,寻到这种落寞哀伤。原世界的她临终之际,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体会到的,亦是类似的凄凉。那其实是人类的共性,是每个生灵都无可避免的悲哀。于是她拍着纱雪彤的背,轻轻安抚。
许久之后,纱雪彤抬起一张笑脸。
“对了你要不要改个名字?”纱雪彤忽然问。
“为什么?因为我在被追杀吗?”她反问。
“对呀。”
“要是到了非常糟心的地步,叫什么名字都没差别啦。”
“就多防备一下嘛,总没坏处。”
“可我还挺喜欢陵岑这名字的。”这毕竟是原世界疼爱她的父母取的。
“那就以防万一,私下里当然还叫你陵岑,公开场合叫点别的,比如说头子。”
“所以为什么是头子?”
“你刚刚驾驶飞艇突出重围的样子,就让我特别想叫你头子。”
“嗯嗯,我明白了,其实你本来的目的就是想给我取个头子绰号。”
“不喜欢吗?”
“也不是。”
“头子”自有迷人之处。尤其对一个做了多年病弱少女,原世界人提起来就大呼小可怜儿的人来说,这种大杀四方的名字特别有吸引力。
“行,那就叫我头子吧。”
纱雪彤点点头,为陵岑采纳她的建议感到开心。地震发生后的那种紧绷压抑氛围,此时已缓解了许多,唯独海棕子一脸落魄地坐在后方,满眼都是他不想叫陵岑头子,但又可能不得不叫的悲凉神色。
不久,飞艇驶入空港区。
跨行星的交通工具一般不会降落在地面,而是像同步卫星一样,停留在环行星轨道上。空港就是帮助人们从地面登上飞船的地方。
核心星系的每颗行星,都至少有三到五个离星空港。但因为天灾的破坏,这星球上只剩下一个空港还能使用了。它属于星牧第一家族——千镒之裘。
陵岑的飞艇飞过一片丘陵。那些凸起的小山包,被削砍成了一排排同样的语句,正是千镒之裘的祖训:“我们是牧人。”
跟寂夜凝视家族祖训连起来,这句话尤为微妙。
越过丘陵后,他们便看见空港的本体了。它由无数正方体建筑组成,其中每个正方体,又由高低不同的无数个平台构成。那些平台,是乘坐不同航班人群的登记处和升空地。
今天的空港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飞艇。私人用小艇、家庭用中艇、公共大型艇,以及他们这类工作用飞艇,无一不备。
他们排到了队尾,无聊等待的过程中,陵岑观察着周围。飞行器透明窗内的人们,都是逃难而来,大多慌张而疲惫。
对很多人来说,就算能安全离开这行星、躲过这场灾难,未来也还是灰暗的。他们的房子、产业、工作等等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东西,都还在这颗将要被元极ε腐蚀的星球上。不是每个家庭,都像星牧家族那样,随时能够东山再起。
“您好!请问您是否已经预订星航航班,或拥有自己的离星飞船?”许久之后,飞艇上的联络器接通,AI员工的询问声传出。
“我是离星飞船的代理舰长,我们的飞船号是——”纱雪彤回话进行登记。
不久,他们按照AI的指引,前往北侧某建筑的一个平台。
与他们差不多同一时间降落的,是一架容量百人的大型公共汽艇。
陵岑让飞艇侧门升起时,大量乘客正从汽艇中走出。他们是些用不起私人飞行器的普通居民,其中很多人连装备都是星际首府支助的。
无论是这批乘汽艇来的旅客,还是先前已经到达这平台的居民,都非常安静。就像外面见到的逃难者一样,那一张张脸上,或写着忧愁、或带着紧张、或充满恐惧。
数声巨响打破了压抑的沉寂,接踵而至的,是死亡般的黑暗。
本已焦虑至极的人们,在一片漆黑中大叫起来。
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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