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者乾坤娲。”那原住民看陵岑的眼神,就像受到了某种奇妙的感召。
陵岑又看了看那雕像,除了身材高挑、长发披肩之外,它和她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不过她也没否认,只笑了笑,说道:“既然我是乾坤娲本娲,那就不给自己买祭石了。”
然后趁着原住民愣在那里,她拉住草木心赶紧离开。
路上又有其他游客讨论:“可得小心点,那卖石头的总说怪话,看着像是什么高级骗术。”
“骗术啊。”草木心听到后,低声重复了一下。
“也说不定是骗术中的骗术,局中之局。”陵岑说。
两人在雕像周围绕了半圈,草木心又喃喃自语:“倒也有真的。”
“嗯。”陵岑点点头,适时地鼓励她讲话。
“比如,他所说的历史。第一次大灭绝前,第二代宇宙霸主的祖辈,还是住在偏远行星的野人。当外面的世界因克隆战争毁灭,他们飞向宇宙,造就了最辉煌的文明。第二次大灭绝前,星守和四星牧的祖辈,也是野人。那时候他们可曾想过,自己不能理解的科技,会被黑洞吞噬?如此看来,这里的原住民,说不定是下一次文明的祖先。而在那个未来,我们熟悉的一切也不会存在了……”草木心缓缓地说着存在与灭绝。语调一如既往的空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你害怕吗?”陵岑问她。
“怕。”高大的女子稍稍低下头,“有人觉得,平静就是不害怕,但那或许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害怕是什么。”
“你是说恐惧。”
“嗯。”
一丝躁动的风,吹散了这些哲学的深思。
两个敏锐的姑娘,同时看向某个不显眼的角落。
雕像后方一段距离外,三个脸上纹着怪异图案的外来者,正在扯拽一名原住民小男孩儿,企图把他拖入小丘陵旁的林子里。
“他们……”草木心刚刚开口,声音便被大声喊叫盖住了。
“拦住他们!吃人鬼又抓小孩儿了!”喊话的,竟是方才那卖石的老汉。
一些路人,朝着老汉所指方向看。他们大多什么也没瞧到。此时,那几人已拽着小孩儿到树林深处了。
另有几个外来者,像陵岑两人一样,之前便注意到了异样,他们却说:“那纹身是星匪组织的,别惹他们!”
老汉一脸慌张地到处跑,抓抓这人衣襟、拉拉那人手臂,求他们管管。
那些人都不搭理他,而当他最终把目光落到陵岑身上时,她已朝着树林中跑了。
“乾坤娲。”那老人声音中带着悲伤和犹豫。
游客们都当是他又在拜那雕像,唯有陵岑知道,他是朝自己喊的。
陵岑一路进入林子内部,瞥见了前方三个远去的人影。
草木心拉着她胳膊,跟她走在一块儿。她本是要这姑娘循着游人多的路径,先回集合点的,哪知草木心并没有折返的意思。
“你说过,别去僻静处,别轻信陌生人。”此时,草木心又轻声说。
“没错,而我现在要做反对你们去做的危险事了,确定要跟着我?”
“我相信你。”
“好。”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陵岑也不再要求草木心回去。她抛出她的工具箱,要它化为探查诊断臂,走在前面。而她们跟着它,在长满尖刺的植物间谨慎移动。
树林中很安静,几乎没有虫鸣鸟叫,一层层怪异的树木,如鬼影幢幢。
到了丛林尽头,她们的脚步慢下来。
“这事做多了,真的没关系?”一个声音传来。
她们寻找大石和植物做掩体,慢慢地接近。
“你露怯了是不是?”另一个声音问。
“放屁!他馋得很。”第三个人说。
她们看见了绑走小孩儿的星匪们。
那三人在下方低洼处的土洞前。那应该是个临时基地,从洞内到洞外,都摆着各种箱子和袋子,中间有熄灭的火堆,火堆上架着木架子,架子上吊着锅。
可怜的孩子在最后说话的那人脚旁,他被绑了手脚、堵了嘴,不停地扭动挣扎,发出求救地闷声。
那星匪磨着手里的小刀,狞笑着看他。
“不知今天这只,会不会像上个那样甜脆?”
草木心看向陵岑,而陵岑朝她稍稍一点头。
草木心向旁边最适合伏击的地点移动,她的体型虽大,却是相当灵敏、相当地轻,如同暗夜里的大型猫科动物,当猎物注意到她时,往往为时已晚。
孩子的眼中涌出泪水。星匪低着头,磨刀的速度慢下来。
忽然,他扔掉磨刀石,刀子猛地朝孩子扎去。
“砰!”
那一刻,发生了很多事。
陵岑手中星狙开了火。草木心自高处跳下,扑向另外一名星匪。而工具箱则化为手状,抓向了第三名恶徒。
被绑架的孩子眼中希望闪现。
而后,却又是全然的绝望。
机械手忽然疲软般地落在地面。
星狙打在粒子屏障上。
草木心也被屏障格挡,不能前行。
“一箭双雕!”磨刀星匪暂且放过那可怜孩子,站起身看看陵岑,又看看草木心,得意地大笑。
她们现在完全被困在粒子屏障里面。
“对不起,乾坤娲。”这声音从后方传来。不用看便知,说话的人是那卖石的老汉。
“刚才你之所以让我扶你,就是为了把这个定位器放到我袖子上吧?只要我在这星球上,它就可以辅助屏障投射器,把我和同伴困住。”陵岑从袖上摘下沙粒大小的物事,把它朝粒子屏蔽一投,它顿时化为烟尘,“你很熟练,是不是一直在帮他们做这种事?”
“我是为了我曾孙,对不起。”老汉走到她身边,表情显得极其痛苦。
另两个星匪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机械手,兴奋地摆弄,瞎猫碰死耗子地摸到某个触发点,让它又变回小箱的形状。
“嘿!这次收获不错!”他们对磨刀人说。
磨刀的星匪来回看陵岑和草木心,变得不快。这大概是“俘虏”太过镇定的缘故。
陵岑又说:“我认得你们的脸纹,你们组织的最高首领星匪老太太,自称豪侠皇,对外标榜的也是豪气干云、义气最重。可没想到你们除了洗劫富豪、涉险开采,还喜欢吃小孩儿啊。”
磨刀人笑得越发阴冷。
他还没开口,那老汉就替他辩解道:“他们不吃孩子,这只是套子。他们让小孩做饵,引发路人仗义之心。当然,大多路人是不会为‘野人’孩子做什么的,但总有、总有你们这样的……”
“蠢人。”磨刀人点点自己额头,“蠢人不配活着。”他这么骂着,自己却愤怒到了极点。
对于狼戾的猎手来说,不能欣赏到猎物临死前的恐惧,简直可恨至极!
但那卖石老汉没注意到这种愤怒,他有他必须达到的目的。
“这次这个可变形的玩意儿,能让你们满意,是吧?有人亲眼看见,它能快速修好各种器械。”老汉含着泪水,走到星匪们面前,“第五次了。我已经帮你们做过五次这个事了。如果你们满足了,能不能把我曾孙……”
“把你曾孙还给你?”磨刀星匪代替他说完后半句话。
“嗯。”老汉一点头,那星匪几乎在同一时刻爆笑出来。
他笑得那么阴沉,却又那么快乐,周围的树木,似乎都因他的笑声在颤抖。
最后,他走到老汉面前,弯下身来低沉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换了个孩子作饵啊?”
“你,你们。”
磨刀星匪用脚挪来身后的一个袋子,然后猛地把它踢飞。
袋子整个狠撞在老汉身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下来。
那是另一个原住民孩子残缺不全的尸首。他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老汉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鸣。
“所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磨刀星匪笑着问老者,又抬起头跟他那两个兄弟使了眼色。
另两个星匪也发出猥琐的大笑,接着用老汉的语调说:“他们不吃小孩儿,他们只是用小孩儿做饵,他们一定会放了我曾孙。”
“可是谁叫你曾孙太像瓜瓢,炖汤可是真香啊!”磨刀星匪快乐极了。他狂笑着,扭曲的目光最终落到草木心脸上。
目睹了残忍场面的草木心,双眼越发放空。
于是他厌恶地说:“把虚居人处理掉,那学者留着。”
他一个兄弟点点头,调整手上指讯机,给粒子屏障的投射器发出指令,粉碎右侧人类。
“滴!”然而,那星匪的指讯机闪了一下。
“啊?发生故障?”那星匪看着提示,疑惑地说道。
磨刀星匪意识到了什么似地猛一转身。围住陵岑和草木心的粒子屏障,已开始闪烁。
他咒骂了一句,迅速掏出高杀伤力的武器,瞄准陵岑。
屏障在那一瞬间消失。
他出击,而陵岑动作更快。
他的武器在他开火时碎裂,他捂住沾血的手。
另两个星匪几乎与他同时出手,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因为在那至为关键的时刻,三个星匪的正上方,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掉落了下来。
那巨物打到一人头部、一人肩部和磨刀星匪的背部。磨刀星匪和那被击中了头的,几乎立刻无法行动。唯一一个还想要挣扎的恶徒,被身后脱出牢笼的草木心重拳猛锤、铁腿狠踢、死死压住后背。
草木心稍稍地垂下眼珠,看那三个残害孩童的孽畜。她空旷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冰冷,整个人都仿佛一名降临凡尘的审判者。
陵岑举着星狙跳下洼地,用另一只手,把那被绑住的孩子移到安全的位置。
“投射器!”磨刀星匪看着那自上空掉落、把自己推入败局的巨大物体。
那拥有四只翼状物,中心如圆柱体的东西,正是粒子屏障投射器。它噼啪作响的背部,跳出了另一个机械手。精巧的东西最终落入陵岑掌中,恢复为小箱子的状态。
“你们想要的工具箱,我身上不止有一个。”陵岑解释道,“我让这一个,去找追踪我的投射器,并适时地破坏它。至于你们刚才拿到的那只手,也有它自己的任务。”
此时,失去行动能力的三个星匪,盯着她身后,眼中的霸道、恶毒早就荡然无存,剩下的唯有惊恐。
“这就是它的特殊任务。”她看了看缓缓落在那里的小飞艇,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