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又见巨钳人

陵岑把座椅放平,将椅背最顶端调整成隆起的枕型,又从椅侧的密码锁收纳箱中取出被单和助眠的电子书。一夜忙碌后,她要好好休息一下。
上午的指挥者,是熟睡了一晚的海棕子,和基本不用休息的白鸠。前者将与一部分乘客,继续修建生活污水处理设施。而后者已给两名伤患进行了恰当的治疗,现在,他要带着另一部分人,前往陵岑探寻过的那块区域,采集盐、绿色燃料矿石和其他矿产。
当陵岑收拾好了自己的休息席,两队人也都要出发了。于是,她把三只工具箱丢给海棕子,辅助他的工作,又嘱托了一下白鸠队伍里的古独步,让他多照顾在野外生存方面不太靠谱的白鸠。
一切交代完毕,陵岑便趴上她的座椅。乘客们都知道她有多么繁忙,于是也不打扰她,其中那些离副驾驶席比较近的人,甚至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不久,纱雪彤回到驾驶席。她放大舱内监控屏后,便启动了隔离壁。
“这里的一切先交给我,你安安静静地好好睡吧。”
“嗯,”陵岑伸了个懒腰,又随意地问:“你的搏击和闪避技术很专业,跟那怪兽周旋尤其厉害,你练过武吧?”
“练过。不过,也不算正经练过。”纱雪彤思考了一下,“你一定猜不出来我的启蒙老师是谁。”
“难道是林中兽仙这一类的传奇生物?”陵岑问。实际上,她的思维一下子跳跃到了原世界各种武侠和神怪小说上。
“还真给你猜对了一点儿!其实是我邻居家的双尾紫狮。”
双尾紫狮,顾名思义,是有两条尾巴,外貌如同狮子的紫毛生物。在这个世界,它是宠物店里常见的品种大“猫”。虽然宠主可以通过脑部控制器,完全支配此生物,但对外人来说,它们仍然十分危险。小孩被双尾紫狮伤害的新闻,在星际网上十分常见。
“我小时候,很喜欢从它那里抢东西。比如说抢——”纱雪彤顿了顿,“抢玩具。抢过来再还给它,这么做让我觉得很刺激。久而久之,我的身手就变得很厉害了。如果我将来有孩子,是绝对不会让她们这么干的,但那对我来说,就是一段很有趣很难忘的经历了。”
陵岑听出她在以兴奋的语调掩饰什么,于是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背部。
纱雪彤稍稍地沉默,最后叹了一下说:“我爸——权且叫他我爸吧,六岁时我妈过世后,他就没管过我,所以我非常自由。对了,都没怎么听你讲过小时候的事情呢!当然,是除了你家族之外的比较有趣的事情。”
啊。陵岑小小地苦恼了一下。
无论对古独木还是那两名不孝子的父亲,她都可以无所顾忌地表露真实,并以此“真实”来布局。
如今,在这放松的友爱小空间内,她却反而没有这种“真实”。
因为对于本就认识原主的纱雪彤来说,她的童年,就是这个世界的童年。
“你问我儿时的趣事。”最后,她打开电子书,把《我》那篇文章调出来,然后递给纱雪彤,“雪彤,我觉得我不应该对你隐藏这个秘密。”
“哎这就是上次你说的你小时候写过的那本书?”雪彤快速翻看了两页,“好可爱的故事,可以暂时放在我这里吗?我想慢慢看。”
“当然好啊。”
“这个故事有结局吗?”
“这本书没有写到结局。不过这个故事里的陵岑,最后死了。”
“那你为什么想要写死自己?”纱雪彤笑了。
“我没想要写死自己。书里的我,只是生病了。而那个世界的医学,还没有发展到可以治愈那种疑难杂症的阶段。”
“你应该改一个结局。”纱雪彤仍坚持道。
“为什么?”
“因为既然是你的书,内容自然是由你来掌控的。不,就算不是在书里,这个结局也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
“嗯,那就让我去星海中翱翔,看遍我所希望看到的风景吧。”陵岑的眼皮渐渐沉重,她换了一个躺姿,只觉越发地放松。
雪彤不只拥有敏锐小动物般的直觉,且还具备对群体的感染力,非常适合站在人们面前,做一个指引者。而她则是隐于深处、自由挥洒的布局者,她所向往的,是“无边无际”。她们那样不同,又是那样互补,她们因此是最好的搭档。
在这友谊的交流之中,她逐渐地在接近那深层之“我”。
她又开始做梦。
梦中的地点,依然是医院。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中已没有半点不安。她慢慢地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走过了安静的护士站。
跟上一次不同,这周围没有患者、没有家属,也没有行色匆匆的医生和护士。
她并未感到疑惑,因为在那意识的最深处,她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转入通向病房的走廊时,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一片灰暗之中,墙壁的边角,逐渐变成了亮白的线,并不断拉长。
她依然不为所动,直奔那一个位置。而当她到了那里,却发现病房的门消失了。
身后传来“嗒嗒”的脚步声。
其实它很轻,但因环境太过于寂静,她听得是那么清。
她转过身,看见了一身白衣、披着头发的病弱的“她”。
“你是谁?”“她”抬起脸,那黑眼圈包裹下的双眼,注视着她,“你跟我长得好像啊。”
“我是陵岑。”她说。与此同时,她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嗯,我也是。”
“她”把前额贴在她肩上,慢慢地合起了眼,最终,“她”“溶解”在她双臂间。
对许多人来说,记得自己的梦,便是没有睡好,醒后会没有精神。
陵岑却是恰恰相反。她越能记得梦,便越觉睡得好,醒来后也越有力气。
曾经的原身如此,如今这身体也一样。
她睁开眼时,其实还没到中午,但她却已是倦意全无。
纱雪彤还在忙,她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交互屏上,并未注意到陵岑醒来。
于是陵岑便又躺了一会儿,直至留意到外界环境监视屏上细微的变化。
“那是?”纱雪彤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注意到了。她小声地这样说了一声,然后发现陵岑醒了、坐了起来,便与其一起查看情况。
“这些东西避开了你们的监控,以及白鸠那队人。”她说着,指着那位移提示,“不过尽管如此,它们也并不是直奔我们来的。它们好像在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
“不,她们应该就是冲我们来的。”陵岑说着站起身来,打开了隔离壁,“不过现在,她们距离海棕子等人更近一些。不出所料,他们会比我们更先看到她们的全貌。”
光线一时之间变得无比通透。此时留在飞船内的乘客,大多正打算照顾孩子和病弱的老人午休。
“海棕子他们匆匆地回来了!”纱雪彤忽然说道。
陵岑点点头:“准备好让他们进来。”
隔离门为劳动者们打开时,一些舱内的乘客疑惑地问,今日回来得很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呢?
海棕子苍白的脸色和气喘吁吁的样子,直接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那些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它们跟着我们来了。”他略慌张地向陵岑说道。
“确切地说,是你让她们确定了我们的位置,把她们领到这里来了。”陵岑则回应道。
海棕子慌喘和说话间,跟他一起外出干活的男男女女,也都陆续走进来了。比起那海大少爷,他们倒是显得冷静得多。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昨天古独步好像跟我们提到过这种东西。叫,嗯,叫什么来着?”
“我们暂且把她们定名为‘巨钳人’。”陵岑说。
“对!就是这名字!”
果不其然。
“这些巨钳人要来做什么呢?”海棕子又紧张兮兮地问道。
“去休息吧,不管她们想做什么,你都帮不上忙。”陵岑拿回他手中三个工具箱,把他朝座椅一推。海棕子虽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坐下并陷入了沉思。
巨钳人已到了飞船本身的监控范围。它们的身形,都出现在了交互屏幕上。
一些乘客因此发出惊呼。
“大家没必要紧张。”纱雪彤及时地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这些巨钳人是本土人种,科技方面远不及我们。无论他们是带着何种目的而来,都是无法给飞船造成伤害的。”
“也就是远缘行星的野人啊,跟犄角星系是一样的?”
“可以这样理解哦!只是由于语言不同,我们暂且还无法跟它们进行交流。”纱雪彤走到侧方的特殊材料窗旁,此时,一队巨钳人已自丛林中现出身形。她们共五十人左右,如陵岑所料,全部为女性。
父母们见此,纷纷把孩子从窗边抱开。而围在窗前观看的成年人们,则屏住呼吸,越发地安静了。
“虽说现在还是不能交流,但我很确定,她们是拥有自己的语言的。”陵岑低声对纱雪彤说。
“那种你们提到过的夹钳声音吗?”纱雪彤说,“我的确想过,对这些声音进行心理语言分析。只可惜,目前我们掌握的数据太少了,这几乎是不能完成的。”
“很快就会多起来。”
见陵岑去开隔离门,纱雪彤稍稍地一惊。
“发挥你的专业才能,看看她们究竟为何来寻找我们吧?”
陵岑只身来到飞船外,走到那草坪尽头,丛林的前方。
巨钳人们见她出来,便停下了脚步。此时,她们已排成一排,如列队的卫兵,与她肃穆相望,评判她、审视她。
站在最中央的巨钳人,忽然上前一步,咬着牙齿,发出 “咔咔”的话语声。
然后,她最上方的夹子伸到了胸前。
她弯下身,向陵岑做出了“鞠躬”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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