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退路

十五日之后,四月同天之时,他们将会自相残杀而死——这就是满眼焦虑的巨钳人带来的消息。
翻译了那些话的白鸠,沉默了片刻,而联络器另一端的纱雪彤也不再说话。
“谢谢你让我们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信息,”稍加思索后,陵岑真诚地看着巨钳人双眼,对她说,“你所说的情况,以前也曾发生过,是吗?所以你才会这么担心。”
白鸠翻译了陵岑的话,那巨钳人回答是的。
“数千年来,她们和她们的祖先,潜藏在水面之下,无数次地目睹同样的悲剧。每当四月同天,留在陆地上的人便会发疯、发狂,跟彼此厮杀。四轮月亮会相聚十日之久,厮杀的人则不死不休,直到只剩下最终的胜利者。这个胜利者,也不会活着,她(他)将融化在月光之下。”白鸠把巨钳人的话翻译回来。
“以往那些因留在陆地上而遭遇不幸的,都是你们的族人,还是也有其他外来者呢?”陵岑又问。
这次巨钳人的回答是,那里面有一些她们不靠谱的族人,但也有外来者。最近一批外来者,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小岛上。三年前,他们把坏掉的飞船停在那儿。他们就像现在这里的人们一样非常乐观,一边在星球上探险,一边修理飞行器。直到那一日……
“现在,那岛上只有他们残缺不全的飞船和尸骨了。”白鸠继续翻译着,“而五十年前,曾有飞船停在更远一点的陆地上,那里的人也因为遭遇了同样的事而全军覆没。这件事,是她母亲讲给她的。”
“我明白了。”陵岑点点头,又问道:“在你们看来,人们发疯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四月的聚合,是古老的诅咒。巨钳人的答复是这样的。
难道是卫星的运转,导致了人类心理生理的紊乱?
陵岑、白鸠和联络器那头的纱雪彤,跟彼此稍稍讨论了一下。
他们的结论是不太可能。人类已在太空游荡了许久,身体早便进化,不再那么容易受到各种星球周期的影响了。何况,在降落之前,他们也大致探查了这行星的基本环境,可以确定这里没有会干扰大脑机能的因素。
“能否把两架废弃飞船的位置告诉我们?”陵岑又问巨钳人。
她痛快地答应了,又用钳子在地面写写画画。这些信息,同样被传到了飞船上。
巨钳人们的身体结构,并不适合长期地呆在陆地上。因此,交代完了各种需要交代的事情后,她们的领头者,便起身跟陵岑道别。
“她说,她以后还希望见到你,但如果尽快离开星球可以让你安全的话,她同样希望与你永别。”白鸠翻译过领头者的话,又听了一下其他巨钳人之间的交谈,最后,他露出平和的微笑,“她们肯定了我的翻译能力,认可了我是少有的‘独立男性’,有资格在头子这样的领袖身边工作。”
惜别后,陵岑与白鸠、古独步两人返回飞船。
“这件事情,我们会尽力解决。而现在情况不是特别明朗,你暂且不要把她所说有关自相残杀的事告诉其他人。不断陷入恐慌,对大家的生存其实是很不利的。”途中,陵岑特地叮嘱了一下古独步。
“行,我明白,头子你放心!”
如陵岑所料想的那样,纱雪彤使用了隔离壁。因而窗前围观的乘客们,对那神秘事件一无所知。
他们因见到陵岑和巨钳人的比试而兴奋不已,当陵岑跨入隔离门,他们甚至给她鼓起掌来。
“太厉害了!居然几下就把那带着六只大钳子的女人打倒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钳子人夹住头子手臂时,我还真是捏了把汗!哪知胜负竟然在最后关头扭转了!”
“太精彩了!”
“她们是来和我们洽谈的吗,头子?”
“是啊。总体上来说,她们对我们这些外来人员是很友好的。而且,这一族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海洋中,跟我们不会有资源上的竞争。”陵岑说,“今后大家见到她们的族人,也不必感到害怕。我们会整理出这一族的常用语句和基础词汇,如果和他们发生了矛盾或摩擦,可以先试着用沟通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都听你的,头子!”
“他们真是好信任你。”陵岑和白鸠回到舰长隔离间时,只听海棕子低声说。这个人仰头瘫在副驾驶席上,恍惚的语调中带着一丝阴阳怪气。
“所以,我们也要不负大家的信任才可以啊。”而白鸠那真诚、平和又自然的语调,简直是驱散世间一切阴阳怪气的神器。
陵岑忍住想要调侃的冲动,问纱雪彤道:“能够确定巨钳人所说的小岛坐标吗?”
“嗯嗯。”埋首工作的舰长抬起头来,切换了一下全息屏幕。
一张虚拟地形图随即展现在眼前。
“我们现在连飞艇都没有,目前能找到的材料和飞船卸下的废料,也不足以打造这种东西。”海棕子悲观地说。
“那就造个快艇。”陵岑说。
“啥?”这个世界海空两用的飞艇,早已取代了船只,所以快艇两字,对海棕子来说未免陌生。
“是古代小说中的水上交通工具。”白鸠则非常快速地从他的生化中枢里翻找到了答案,“我觉得是可行的。”
“我对那种器具也有点印象。”纱雪彤点点头,“巨钳人们没来之前,我正想提议制造材料合成加工装置,和中小型工具打印机。它们是基础建设初期就需要的设备,用来打造简易的水上工具,应该也不成问题。”
“这样的安排很合理,”陵岑赞同道,“打造这些东西没有制造飞艇的要求那么高,目前的材料应该也够用。”
“可以的。”白鸠再次肯定道,“我们去寻找前人的飞船,然后呢?”
“看看他们留下的东西,能否帮我们修好飞船。若是可以,眼下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陵岑说。
“如果不能呢?”白鸠又问。
陵岑看着那双晴空色的眼,想到了那夜他悲壮的提议。然而此时海棕子的嗤笑,却让悲壮感瞬间消散,“如果不能,那就让六钳大螃蟹们把我们也变成螃蟹?”
“这应该是不行的。”白鸠一本正经地回答海棕子的反讽,“我们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那手术的具体原理。没有在这个星球上生存的人类,对它未必能适应良好。而且,我们船上还有很多的老人、孩子和伤员——比如说海棕子你。你们肯定不能接受那种手术。”
海棕子终于因这一本正经而气急败坏:“那就让我死呗。”
陵岑打断他们,说道:“如果此前罹难者的飞船上,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也有退路的,但那绝不是进行手术。”
“那是什么?”海棕子咄咄逼人。
“是在这行星上,解开巨钳人的千古之谜,让陆地上的人们不再因为四月同天而发狂。”陵岑回答。
海棕子仰起头哈哈大笑,又因被陵岑提溜而起止住了笑。
“你干嘛?”
“如果休息好了,就跟我们一起去机房工作吧。”陵岑说。
“头子果然有行动力!”纱雪彤拍拍手叫好道。
白鸠也赞同道:“是的,海棕子你也要有信心点啊。巨钳人所说的灾难,既然是躲到海中就能避免,那肯定是没有元极天灾那么严重的。我们应该可以解决它的。”
“好了,我知道了,求你别再跟我说这么多话了。”海棕子忍无可忍。
“好的。”白鸠诚恳地点点头。
午后的工作照常进行,改造器械本就是计划之内的事情,乘客们见了,也都没怀疑什么。
陵岑和海棕子前往机房时,古独步带着几个人手加入了他们。
因材料齐全,工作者能力又都不错,一切算是非常顺利。
任务将到尾声时,白鸠又通过机房到后舱去了。那里的空房,曾被陵岑安排给之前的两个搞事者。而今这两人得了教训、重伤归来,白鸠也按照原来的计划,把他们安置在其中。
白鸠打开门,房内人脸上沾着的鲜血,倒是几乎没了,但那被划成了腰花状态的皮肤,看着仍旧十分可怕。他们其中一人,身上套着医疗箱,还在昏睡之中。而另一人虽睁着双眼,神智却仍似不大清楚的样子。
“虫腿,它的毛发都是虫腿…”那人摇晃着脑袋,说着混乱的言语。
“放心,你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了。现在,我要来复查一下你们的身体状况。”白鸠说着,关上了门。
“嗐,虽说自作自受吧,现在看他们成了这样,还真有点让人同情。”将要收工的男女帮手们闲聊起来。
“反正普通人就得记住了,再怎么自信,也不能一个人随便乱逛,接近那些古怪的生物。”
“说得对!”
一片嘈杂之中,海棕子倒是安安静静,让大家几乎忘记了他才是最初的受害者。
不久,白鸠打开了空房的门,直接朝陵岑走来。
“怎么?”
“那醒着的病人,非常想见他的父亲。”白鸠对陵岑这样说时,房内隐约传出有关虫腿的断续声音。
“我刚才查看了一下老人的情况。他的状态还好,应该是可以见儿子的。但我认为这个过程中,头子你最好在场。”
“行的,没问题。”
于是,两人便去空房内推了那神志不清者出来,在众人目送之下,将这不断叫着“腿”和“爹”的人士,送到舱内他父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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