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越从小跑车上下来的时候，薛粟风正站在酒吧的门口。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夏清越挑挑眉，觉得这女的最近真的挺闲的，又依稀记得她最近酒吧要搬家，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忙的时候。
“有空吗？”薛粟风问。
夏清越锁起车，车钥匙在手指上飞转，“你都特意来这里等我了，就算等下我要去见国家总理也得往后推推啊。”
薛粟风想翻白眼，但是没翻出来。她转身走进夏清越的酒吧。
酒吧里的人不少，薛粟风很熟悉的径直往夏清越的办公室走。夏清越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走到吧台要了两杯莫吉托，嘱咐调酒师一会儿调好了送到办公室里去。
办公室门关上的时候，外面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全都被阻隔了。
耳根子忽然清净起来，薛粟风反而有些不习惯。
夏清越在后面跟了进来。
刚进门，夏清越就问：“你喝酒吧？我给你点了一杯莫吉托。”
“都可以。”薛粟风说。
反正，她的重点也不是喝什么酒。
夏清越在老板椅上坐下，看薛粟风自顾自的找了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夏清越想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跟着她一起坐过去。
“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夏清越问。
“你说呢？”薛粟风不接话，反问。
要知道，现在的薛粟风可是一个‘抢手山芋’，谁都想去找她。
找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姜之菊。
“为了你那个小女朋友吧。”
薛粟风勾起唇角笑起来，眼睛斜睨过去，“我怎么闻到一股浓郁的酸味？”
夏清越哼笑一声：“那你是想太多了，我还犯不上因为一个小丫头跟人争风吃醋。何况，她又没有这么大的魅力。”
薛粟风笑嘻嘻的，看上去是一副非常好脾气的样子，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倒是相当的欠打：“哦？是吗？她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还能让你为了她忙碌一整天。如果她有足够大的魅力，那夏小姐岂不是要为她摘星送月了。”
夏清越的黑眼球往上去看了看天花板。再下来的时候，薛粟风仍然看着她在微笑。夏清越说：“你有话好好说，阴阳怪气的，你世界第一阴阳大师啊？”
薛粟风耸了耸肩：“倒不是。只是我听到一个消息，想来和你分享，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什么消息？”
“夏小姐，你不会就想这么空手套白狼吧？”薛粟风侧过了身体，正对着夏清越。
夏清越又想揍她了，“不是你自己说想分享给我听的吗？怎么又变成我空手套白狼了？”
薛粟风厚颜无耻地说：“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想分享了。你想听吗？”
“你先说你想要干嘛。”夏清越觉得自己的耐心逐渐要到顶点了。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薛粟风会出现在这里，会要和她分享的事情，也就是那一件她正在忙碌奔波的事情，所以她努力的让自己耐下心来，听薛粟风接下来要说的话。
薛粟风换了一个姿势，用手撑着下巴说：“我想和你合作，分享你的资源。同样的，我也会把我这边的资源和消息分享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不太对劲，而凭借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完全查出来的。所以我想，我们一起，总比我一个人能强一些。”
夏清越觉得莫名其妙，这像是薛粟风给她设计下的圈套，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圈套的魅力又确实足够——毕竟夏清越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实在是一筹莫展，摸不着头脑。
“可以。”爽快人夏清越只是想了不到两分钟就答应下来，“现在你可以分享你的消息了吗？”
“急什么呢？跟我签订个协议。”薛粟风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夏清越接过纸一看，这女人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了要和夏清越聊这件事。
夏清越对于她这样的行为，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提笔签名的时候，她到底还是留了个小心眼，没有把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签完整。
而薛粟风像是根本无所谓一样，瞟了一眼就把那份所谓的‘协议’收了起来。
“今天早上，我见了姜董事长。”薛粟风坐到了夏清越的对面，很大方的开始和她分享自己的消息。
“姜董事长？”夏清越第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在薛粟风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中恍然大悟，“你说姜之菊的爸爸？”
“对。”薛粟风点点头。
“他找你干什么？”
“奇怪吧？我也觉得很奇怪。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姜董事长跟我说，我的丈夫不是姜之菊杀得，而是他杀的。”
薛粟风这一句话下来，惊得夏清越登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薛粟风。薛粟风说的话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姜之菊之外，没有人会比她夏清越本人更清楚杀死裴源真正的凶手。
“什么啊？”夏清越惊叹，“所以是姜之菊他爸杀了人，然后栽赃给了姜之菊？”
薛粟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问：“那么，你需要和我分享的第一个消息来了。到底是不是姜之菊杀了我丈夫？”
夏清越眨眨眼睛，回答的非常干脆：“当然不是。你觉得她敢吗？”
“我不知道。”薛粟风也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睛，“我现在不了解她。”
“你了解——”夏清越说，“你有什么不了解的。”
薛粟风有点儿烦她，皱着眉说：“我至少没认识她十几年。”
“哦。”夏清越被怼了，默默的缩起脖子，“那不是。不是她杀的。”
“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栽赃。”薛粟风把话题绕了回去。“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又要栽赃，又要承认？”
夏清越没有接话。
“他还答应我，跟之菊再见一面，就要去自首。”
“什么？！”听到这句话，夏清越慌了神，一拳重重的打在桌子上，“你说什么？！”
“他说他要自首。”
“你觉得可能吗？！他为什么要见了姜之菊再自首？有什么话不能等进了牢子再说吗？”
“你的意思是……”薛粟风懵懵的看着她激动的样子，“他是想对之菊……不利是吗？”
“他该不会现在就去找之菊了吧？”
“应该没有吧？”
“你是傻子吧！”夏清越一边骂她，一边掏出手机给姜之菊打电话，“你怎么能相信这种牲口的话？”
“喂？！”
薛粟风根本来不及说话，夏清越给姜之菊的电话打通了，张口就问：“你在哪？”
电话那边的姜之菊说了什么，夏清越像是松懈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告诉你，除了我让你出去，不然谁叫你出去都不行，听到吗？”
电话那边又说了什么，夏清越很敷衍的“嗯”两声，“那我先挂了，你好好待着吧。”
挂断了电话，薛粟风问：“她人现在在哪儿呢？”
“在我那待着呢。”夏清越说着，又想骂薛粟风，“你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傻还是单纯啊？”
“我傻。”薛粟风毫不客气地承认，“你也不聪明。你跟姜之菊认识这么久，应该也见过她父母吧？她跟她爸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清越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认识她父母。不但我认识，我父母也认识她父母。我们两家曾经有点生意上的往来。”
“那她爸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能这么说吧，我爸妈跟她爸妈比起来，那简直不值得一提。”
“怎么说？”
“她爸妈，就是彻头彻尾的变态。”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要让夏清越详细的说出来她们家到底哪里变态，她又不是能够特别明白的说出来。
“你不知道……你见她爸爸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她爸爸脾气特别好，还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是吧。”薛粟风回忆了一下，“难道他家暴？”
夏清越冷冷笑了笑，“家暴？那都是无能的男人才会做的事情。姜董事长倒是不家暴。”
“那他到底怎么了？”
夏清越搜肠刮肚的想了很久，才说：“你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冷暴力吧。”
“我记得，好像以前姜之菊说过，她妈妈也很喜欢用冷暴力对她。”
“夫妻嘛。”夏清越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她们家就是这样的。外面看起来繁花似锦，夫妻恩爱，女儿乖巧，其实天天冷暴力。小孩长在动不动就不被理睬，动不动就会被抛弃的家庭，怎么能受得了？”
“我想问一下，她们家的冷暴力，具体能冷到哪种程度？”
夏清越叹口气：“如果能彼此都把彼此当做空气，那都还算好的。大不了躲起来，等对方气消了再出现对吧？”
“嗯。”
“她家冷暴力，每天还必须定时定点做一样的事情，必须尽力瞒着除了当事人之外所有的人。哪怕之菊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到晚上六点，她就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晚餐桌边。如果她爸爸问她事情，她还必须微笑着回答，不能有一点偏差。”
“那如果不这样做呢？”
夏清越答得理所当然：“她一个屁大点的小孩，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出去又养活不了自己。等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她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煎熬，但不肯逃。
像是塞利格曼的狗，习惯了电击，就算敞开笼子的门，也不会逃跑，只会绝望的等待痛苦的到来。
薛粟风了然。
沉默下来，夏清越也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姜之菊的样子。
那时候她还小，才十四岁。
在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地里，她穿了一件黄色的裙子，被虫子咬的满胳膊都是包。
她一点都不在意，只是一边无意义的驱赶着身边的蚊虫，一边歪着头看夏清越画画。
“你画的真好看。”
不熟悉的时候，姜之菊有这世界上最甜的嘴巴。哪怕她看见的画丑的根本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东西，她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夏清越知道自己画的丑，怀疑她在内涵自己，不满的回头去瞪她。
她笑嘻嘻的，像一道春光，“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呀。”
二十四岁的夏清越瞬间没了脾气。
“好吧，言归正传。”
夏清越轻轻拍了拍桌子，提醒对面同样也在出神回忆的薛粟风清醒。
薛粟风看向她。
她们两个人彼此之间，分享了一些到目前为止所知道的消息，包括薛粟风收到的偷拍照片，和夏清越拍到的监控视频。
最后，两个人还一起看了当时事发现场的车祸视频。
姜之菊淡定的身影消失在视频画面的时候，夏清越问薛粟风：“你怎么看？”
“……我说不好。”薛粟风摇摇头，“本来还以为和你交换线索之后，能有一些头绪，结果没想到听到你这边的消息之后我更懵了。”
“谁不是呢？”夏清越回忆着自己在视频里出现的那顶帽子，只觉得非常晦气，想一会儿就把它给扔了。
“行吧。”
薛粟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说：“现在我能和你保证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偷拍过姜之菊和裴源——我有毛病吗？我做那种事情干什么？”
夏清越内心腹诽了一句：那谁知道你呢？
表面上点点头，非常认真地说：“那我也跟你说，我没有把你偷拍的照片放到你朋友家门口，话说回来，你觉得这种事情是我会做的吗？多麻烦啊，我要有这样的照片，直接就甩到你面前了。”
薛粟风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要知道，夏清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且玩世不恭，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一样，但其实涉及到姜之菊的事情，她整个人就会变得异常靠谱。
这样看起来，她应该也不会故意设计姜之菊，让姜之菊陷入一个困难的境地。
夏清越叹了一口气，说：“我是这么想的，你要听一听吗？”
“你说啊。”
“不管怎么样，不管你老公到底是谁杀的，现在我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消息是姜董事长要去找姜之菊。所以我想，如果让姜之菊这个小丫头一个人去，肯定是凶多吉少的。”
“所以？”
“所以，我们得跟她一起去。”
“我们？你是说，我和你？”薛粟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夏清越使劲点头：“对，就是我和你。我们两个给她做外援。”
“为什么呢？”
“她得活着。”夏清越目光炯炯，“我必须要让她活着。”
薛粟风理解不了夏清越对姜之菊得感情。
正如她也理解不了自己对姜之菊得感情。
不过薛粟风暂时想的和夏清越一样，在真正的凶手没有落网之前，她必须得让所有人都活着。这样真凶才能够得到法律的制裁，才能够给她得丈夫偿命。
“好的。”薛粟风答应下来，“我听你的。”
“等姜董事长约姜之菊得时候，我们陪她一起去。到时候我联系你。”夏清越说。
“好的。”
说到这里，薛粟风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说：“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夏清越跟着站起来。
她把薛粟风送到办公室的门口，替薛粟风开门。
“谢谢。”薛粟风向她道谢。
夏清越摇了摇头，在她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忍不住勾起唇角，笑问了一句：“薛女士，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薛粟风站定了。
“如果您真的有这么爱您的丈夫，愿意为了他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报仇。那么请问，您有没有想过，您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受了姜之菊，和她在一起？”
夏清越分明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僵住了。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等薛粟风的答案，只是继续说：“天黑了，路上开车，小心一些。到家给我发个消息，我也好安心。”
她说的那么自然又体贴，好像她才是薛粟风的女朋友。
薛粟风终于回过神，瞪了她一眼：“你滚。”
骂完，薛粟风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