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泉水打湿叶字脚边的草叶，她下意识抖了抖脚尖，又立刻全神贯注地压低身子前行，手中紧握着机甲用长刀，这种刀是由西国新型金属炼成，用于在没有弹药时的机甲肉搏战。
风声穿林拂叶，卷着细小的沙粒草皮打在“红蝎”的表层，在颅甲内产生微弱共鸣；叶字操纵着“红蝎”背上的四根蝎足义肢，依靠它们来悄无声息地移动；机械蝎足轮番上前，带着她快速又隐蔽地穿梭在密林之中。
茂盛的枝叶间光影斑驳，叶字在掠过一小片阴影时，上方的树叶无风而动，细细簌簌像松鼠的足音。
在听到动静的一刹那，叶字立刻以刚落地的那支蝎足为重心，使其切入地里作为支点，整个人借力向上翻转腾起，自下而上撩出银色刀弧。
叶字腾转之时，白色机甲从天而降，两柄鲸尾短剑面对着叶字斩在她的刀弧上，震得叶字手腕一麻；短兵相接的冲击令两人稍稍分开，叶字抓住时机，足甲暗槽中刀刃弹出，猛然向上一踢；对方却早有预料似的闪身回避，刀尖只擦到了白色机甲的表面。叶字借着踢击的惯性翻身后跳，与来人拉开了距离。
“挺不错的，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吧。”白雀掀起面甲，将鲸尾短剑卡进腿部武器槽中，“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去北国了，可别因为太兴奋睡不着哦？就像春游前夜的小孩子一样。”
“才不会呢，你不如担心自己会不会水土不服。”叶字反驳着，取消了训练场的模拟地形，与白雀一同将机甲回收进颈后的武装晶片中。高台上的研究员们在黛娜的指挥下收集分析着刚刚的战斗数据。
距离拜访安卡诺斯的那日已过去六天，明天一早，叶字就该和白雀一同出使盟国——北国“寒原”。
传闻那是终年冰封的极寒雪境，大部分地势巍峨却险峻，长年的风雪孕育出坚韧勇敢的子民，每个都擅长骑射牧猎，更有能幻化成极地兽类的能力；而北国的女孩更是远近闻名，号称“雪境莲花”，意思是她们之中无论哪个人都拥有雪山莲花般的美貌，纯净又不可冒犯；在那之中最美貌的据说是北国王女，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但有幸得见的人都说王女殿下的容貌能令真正的雪境莲花也羞愧得低头。北国君主视这位独生女为掌上明珠，放话说除非是盖世英雄，否则他绝不把女儿嫁出去。
这些关于北国的轶事都是叶字在偷偷搜集的八卦小报上了解的，虽说都是女孩，但叶字非常喜欢看到漂亮的同性，对她来说美丽的同类要比芝士牛奶更有吸引力。
不知是因为白雀的乌鸦嘴还是对于美丽姐姐的期待，叶字在当晚成功失眠；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后，依然没有困意的叶字决定出去走走。
深夜的生活基地里寂静无声，除了安全监控外就只有夜宵餐厅还在运作，叶字披着衣服，靠应急指示灯的光蹑手蹑脚地穿过昏暗走廊。
休寝区本就在生活基地最深处，和后花园距离不过百米；叶字依靠月光模糊地辨认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在不知过了多久后，终于涌上困意的叶字正要回去，却听见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出枝叶折断声。
“谁？”叶字立刻回头，从怀中抽出短刀横在身前，脑海中过了不下十种防守方法。
灌木丛中的物体闻言停住动作，好像在犹豫要不要露头；半晌，一个脏兮兮的小脑袋畏畏缩缩地探了出来，一脸的惶恐。
“你是谁？”叶字有些疑惑，面前这个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却瘦得两颊都凹陷进去，头发呈现出营养不良的枯黄色，像一丛杂草般乱糟糟地堆在女孩头上；自诞生起叶字见过小孩的都像被精致服饰包裹着的珠玉，这样憔悴枯槁的小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叶字对这个孩子的来历产生了好奇；见小孩有些惧怕，她将短刀收进怀中，摸了摸口袋，找到一颗白天训练时忘记吃的糖，放在手心上递向小孩。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叶字说，“你从哪里来的，要不要吃糖？”
小孩迟疑地看着叶字，好像仍在顾虑会不会受到伤害；但月光下糖果的包装纸那么艳丽，小孩最终还是没忍住，低着头跑过去，手一伸飞快地夺走了糖，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纸吃了起来。叶字蹲在一旁看她狼吞虎咽，越发好奇她的来头。
“谢谢你的糖，我叫芙卡。”小小的糖果很快消失在嘴里，芙卡恋恋不舍地回味着，珍惜地将包装纸折好，放进碎布缝成的口袋里，“我从荒城区来的。”
“荒城区？”叶字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地名，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芙卡说的是基地外的地区，“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妹妹和妈妈都生病了，大夫说除非是王城的医生来，否则只能等死。”芙卡嗫嚅着，不自在地绞着伤疤遍布的手指，“除非是做工需要，否则我们是不能出荒城区的，我想办法溜了出来，偷偷上了一艘停在站台充能的食材运送飞船，睡醒后飞船停在仓库了，我就又跑出来藏在这里……姐姐，你知道王城哪里有愿意给我们看病的医生吗？”
芙卡说的话叶字只听了个大概，她的注意力都在芙卡的脖子上。
今夜月光清亮，照在干瘦女孩的脖颈上，显现出一串黑色编码，和叶字脖颈上的那行极其相似。
叶字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芙卡顺着她的动作望去，原本镇静下来的眼神突然间又开始惊慌。
“姐姐，你也是克隆人？”芙卡着急地跑上前，拽着叶字的胳膊示意她一起跑，“咱们快走吧，被发现克隆人未经允许离开荒城区的话就都完了！”
叶字不明所以地跑着，茫然地咀嚼着芙卡刚刚说的话。
在今夜之前，叶字从没想过外面的克隆人基数究竟有多庞大，而那些克隆人又是在做什么；虽然之前无意中听到过风言风语，不过还没细想就被来找她的白雀打断了。叶字一直以为外面的克隆人同胞们是从事服务工作，因此才被带有偏见的人说闲话；但从芙卡的话来分析，克隆人群体似乎受到了严格管制，而且生存环境落后。叶字又想起那天听到的流言蜚语，隐隐感觉有什么事情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
突如其来的光闪到叶字的眼，她下意识抬手遮挡，等适应光线后发现芙卡已经僵在原地，而前方站了数名手持夜行灯的安保人员，为首的是还穿着睡衣的白雀。
“你这么久不回来，大家都以为你出事了。”白雀笑着上前拉住叶字，动作温柔地将芙卡的手从叶字胳膊上分开，“希罗，带这孩子去吃点东西。”
“是，龙雀大人。”一名安保人员立刻上前，想带芙卡离开。
“我不要！”看着走近的男人，芙卡像炸毛的小兽一样呲着牙，重新紧紧地扒住了叶字，仰头乞求地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走！姐姐你和他们认识对不对？能不能求你帮我找个医生，叫我做什么粗活都可以！”
叶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雀已经弯下腰轻柔地为芙卡拭去泪水。
“乖，你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带着食物乖乖回家，医生会到的。”白雀语气亲昵，认真地与芙卡对视；或许是白雀的眼神太真诚，最终芙卡抽抽嗒嗒地松开了叶字，由希罗领着去夜宵餐厅了。
“回去睡觉吧。”白雀拍拍叶字肩膀，带她往休寝区走，随行的安保人员各自散开收工。
“白雀，荒城区是怎么回事？”叶字看着白雀平静的侧脸，踌躇片刻后忍不住问出口，“那个女孩说，克隆人都住在一个叫荒城区的地方，除了被叫出去劳动外不能离开那里半步，为什么外面的克隆人处于这样的境地？”
“只是小部分罢了，西国如今确实在制造克隆人从事体力劳动，但是女王是出于便于管理的目的才让他们统一住在荒城区的。”白雀停住脚步，神情非常坦然，甚至带着小小的哭笑不得，“大概那孩子是诞生在荒城区对此不甘心的克隆人之家里，从小耳濡目染，才会觉得克隆人的境地很不公吧。”
叶字心中疑虑打消大半，毕竟白雀是她敬仰的人，又从没骗过她；况且刚刚白雀对芙卡是那么温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克隆人抱有偏见的人。
白雀注意到叶字的表情变化，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一夜过去，清早叶字出门前反复检查仪容仪表，生怕给北国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以了，再折腾就该去给理发店代言了。”叶字第不知多少次端详镜子时，白雀终于忍不住揶揄道，“标题都给你想好了，‘来自千年前的复古潮流，暗黑杀马特重生’。”
彼时她们已在路上，出使人员乘坐的航母货舱里装满了带给盟国的礼物；西国女王非常看重此次会面，虽要事缠身走不开，但“龙雀”的地位也足以代表西国；也是从这一次盟国会面开始，叶字要真正作为下一任的“龙雀”来活动，必须早日建立属于自己的声望和形象。
“你贫嘴的功力真是与日俱增。”叶字翻了个白眼，紧张的心情倒是冲淡了不少。
航母平稳地飞行着，下方的景色也逐渐变换；终于，叶字望见了远方的雪峰和彩色旗帜。
北国君主站在雪峰之上，冲航母遥遥挥手，他和叶字想象中不怒自威的帝王有极大的出入，眉目和蔼得像邻家长辈；而在他身后，遮天的彩旗猎猎狂舞，雪境的子民组成望不到头的长河，男孩坚毅如磐岩，女孩貌美如莲花，他们盛开于巍峨群峰那披雪的脊梁之间，一同托起飞雪中纯白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