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衙役离开之后，船开过了三天。水路要走一个月还要多些日子，这一路上，还要在沿途的村镇里补给上四五回。
眼下距离第一个村落镇子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因着之前出了事在海上停了三天，加起来已经五天半过去了，船上大半人的干粮食物已经不够了。
今日，船上的船客们都变得有些低落。没钱的少吃些，有钱的在客栈吃好喝好。可是客栈也供不了多少桌了，人一多就不够吃，自然就吵嚷起来，好些人有钱没处使。
这六七天以来，赵菡珠她们带的干粮馒头还是够的，光她带的那些侍卫就二十六个，丫鬟婆子五个，外加四个粗使下人。
她们一行三四十多人，吃了这些天，新鲜的菜都吃完了，也只剩腊肉、腊鸭、腊鱼、腌菜、白面馒头、冷盘点心这些能够放得久的。水倒是还有三四大桶，却是不够那么多人吃喝了。
赵菡珠她们这两天吃的东西也没有头两天好了。
因着李掌柜人没了，那天李千万他们一行人就跟着官府的人走了。有些米粮吃的过重，带不走了。所以他们那天低价卖给客栈的人了。
李千万他们几十号人呢，那粮食怎么也够客栈应付两三天了。这事大家都瞧见了，这会子说食物不够，摆明了想坐地起价。
客栈的掌柜也不理，一张脸笑眯眯的，可是看着却渗人得紧。到了晚上一瞧，嚯！那些菜贵得他们要吃不起了！
好些人挤在客栈不愿走，纷纷叫骂起来。这事惊动了船长，他出面调解，给出几个方法。
一是，白天停两个时辰，给船夫们去捕鱼，但是要他们交钱才给吃的。而且这样会让他们到村镇的时间晚一天，合起来也就是三天半才能到了。
二是继续行船，让他们在客栈吃，客栈经过他的游说，答应把价格降下来，但也比之前高一些。到达村镇的时间不变。
三是，请食物多的人家，匀一些出来卖给其他人。
经过客栈里众人的商议，决定选择二和三。
等赵菡珠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人找上门问吃的了。
她简直要气笑了。她的东西也得问问她的意见，谁下的决定？这会子直接过来要？
看着上门来的几个男子，行为看似礼貌恭敬，实着蛮横无理。“夫人那么多吃的，我们也不多要，就买些馒头干粮…”
“最好是白面馒头。”
“对了，我看到夫人最近吃的剩下很多腊肉啊，真是太浪费了。不如匀些卖给我们吧，夫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吃那么多肉的人…太可惜了。”男子穿着青衫看起来是个读书人，眼中的贪婪却暴露了他的本性。
赵菡珠把茶盏狠狠摔出去，把那几人吓得退了退。
她直接开口喊：“张侍卫！”
“属下在！”
“把他们给我扔出去！”
“属下遵命！”
张侍卫带人把他们扔了出去。张侍卫见主子这么生气，皮子都绷紧了，连忙请罪。
“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来！脏了我的地！”赵菡珠觉得这几人恶心得紧。
“属下知错…”
“去问问我们还剩下多少吃的？我就是捐给下等房的人也不给他们…”
张侍卫连忙劝她：“主子，不可啊。”要是把食物分出去了，他们就不够吃了。
赵菡珠睨了他一眼，问他说：“你说要是这几人出去说我们有很多吃的，船上那么多人，只要他们一半的人都挤过来，我们还有得命没？”
“现在过多的粮食，只会招来人们的记恨，要是他们动些歪心思，不用明天，我们今晚可能就死在这片海里了！还不快下去数数还有多少粮食？！”
“属下领命！”张侍卫听得直冒冷汗，手脚冰凉地下去忙了。
一盏茶过去了，张侍卫带了个婆子上来禀告。“夫人，按我们这么多人，那些馒头干粮也够我们吃上五六天的，要是把一半捐出去，剩下的我们少吃些也够顶上三天。”
“好。既然如此，把那一半里的馒头都捐出去，发给下等房里粮食不够的船客，一部分肉类，直接标高价挑些有钱的人家卖给他们。记得把刚才那几人人剔除出去。穷人的钱咱没必要挣，富户的钱咱越挣越多。”
“是，夫人。”
“张侍卫带人从旁协助，免得起了乱子，好事变坏事。”
“属下领命。”
…
当天晚上，当下等房的船客们知道有个贵人愿意捐吃的出来给他们时，纷纷朝着张侍卫他们道谢。
腾出来的三个竹筐里放满了白面馒头。因为下等房的也有一百多人，张侍卫怕馒头不够，就让人把巴掌那么大的馒头先掰成两半，分发下去。
虽然分到的馒头不多，可是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而且这种滴水之恩最难相报了。
得到食物的人们都笑脸盈盈的。倒是有几个想多要的，不等张侍卫出面，就已被人们你一嘴我一嘴的骂了回去。分到最后竟然还有小半。张侍卫又作主把这些发给了带着孩子的人家。
有几个妇人被分到的时候，不免热泪盈眶起来，叠声道谢，还把一些绣品拿出来要献给那位善心的夫人。
张侍卫推迟不了，只能收了，这一收，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起来，不一会就堆满了竹筐。
等赵菡珠看到这几筐“礼物”时都不由愣了神。她原来的本意只是把多的食物分出去，不想招人嫉恨罢了，可是没想到会收到那么多的“回礼”。
她看着那些东西，心里有一部分忽然湿润起来。原来，只是一件小事就会帮到那么多百姓。
她经手的银钱不知凡几，也曾让人多次布棚施粥，可是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平民百姓的“回礼”。
这些都是他们的心意，沉甸甸的心意。赵菡珠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头的思绪压下，喝了一口茶才道：“那些肉类先别动，明天下午再张罗出去，我们这两天少吃些。行了下去吧。”
张侍卫点头应下。
……
有她在前头做表率，其他人家，或多或少也匀了一些出来。这两天半总算是过去了。
第八天的下午时分，楼船终于靠了岸。会在这里停到明天下午，才会重新出发。
此时，有些船客到了目地，下了船。岸边也有不少准备上船的人。
赵菡珠打算下船去村镇里走走，顺便让下人们采买些粮食。所以吃了午饭便开始梳妆。她穿了身淡绿色平罗衣裙，让她们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鬓。
发上别了云脚珍珠卷须簪、金镶珠翠蝴蝶簪。耳朵戴了一对和田玉耳铛。收拾好之后戴上了一顶中空的帷帽，正好放进头发。轻薄的网纱长及至腰。
她点了近数十侍卫，各两个丫头婆子、粗使下人跟着，剩下的留船上看管。
出了房门，赵菡珠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人，她转头朝张侍卫说：“对了，那个谁？让他出来跟着。”
张侍卫让人领命下去带人了。两个丫头分别是绿丫和杏枝，两个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她们是赵菡珠身边会医懂食的，平常入口之物都让她们看过才行。
赵菡珠在船上这两天吃多了腊肉，嘴巴渴水得厉害。等人齐下了船，她让一半侍卫跟着粗使的下人去买些新鲜的菜去了，剩下的人跟着她。
那个奇怪的男人被张侍卫带在身边。
“在主子身边就要守规矩，你懂吗？”男人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张口说：“知…知道，要规矩。”
“知道就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说说？”
“名字？我…叫wuhui。”
“无悔？”张侍卫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男人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
“无回？”
男人挠了挠头，也不懂怎么表示，他还不会写字，听着倒是对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张侍卫觉得这名字好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他们进了临镇的客栈。
那客栈名叫天外鲜，里边很是宽敞明亮。
她们找了空桌坐下。两个婆子叫来小二，问有什么解渴的汤水。杏枝和绿丫坐在赵菡珠身边，帮她摘下帷帽。赵菡珠喝了两口茶水，点了两个清汤上来。
因着未到饭点，客栈里没多少人。一伙人稍作歇息，张侍卫帮兄弟们点了些吃的，无回跟着他们坐一桌，一边吃一边看向前面那个衣着美丽的女子。
张侍卫见他老是看着主子，拍了拍无回的肩膀，说：“你怎么老是这样看着夫人？这样很不礼貌，会被夫人责罚的。”
无回转回头看着他，迟疑地问：“不能…看…看夫人？”
“夫人是我们主子，我们是下人，不能直接看着主子。”
“那…那要怎么看？”
“…就是，夫人不叫你看，你就不能看。”
“那…那我要看哪里？”
“…看地板，看鞋子…反正就是不能看夫人。”
“哦…哦。”无回低下头，又想看夫人，但是张侍卫说不能看，他闷闷地低头地吃饭，心想着，在他们那里，大家都是可以看的。
今天他出门的时候，被他们摁着戴了个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他问为什么要戴这个。张侍卫当时说：“你的脸被夫人看见的话，她会伤心的。所以这个在夫人面前不能摘下来，知道了吗？”
无回当时点头应下了。他这两天跟人学说话，已经可以明白很多意思了。
他知道，现在夫人有事情要办，不能跟他回去，他只能先跟在夫人身边。
刚刚，他想过去和夫人讲话，都会被人拦住，说不准他过去，夫人的身份好像很高，好多人保护着她。
无回有些急，夫人什么时候才会叫他过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