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寻梦蛊(十)

金凌城中,雪姬身着一袭素白长裙,正坐在醉月轩的阁楼之上,打开面朝皇宫的窗子,面对皇宫的方向抚琴。
琴声先似小桥流水,流水声渐渐急促,宛如波涛汹涌。
她面色平静,脸上挂着不慌不忙的浅笑,忘我地弹着琴,时而顺着都城的方向瞥一眼,好似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整个金陵城已经被中了寻梦蛊的丧尸攻陷,他们在街头巷尾游荡,听到琴声的号令之后,以排山倒海之势,一同向皇宫发起进攻,将偌大的皇宫围得水泄不通。
皇宫外的结界能抵挡邪祟之物,却抵挡不住这活人炼成的丧尸。他们趴在宫墙上、城门上,用手将墙和门抓出一道道长痕。
宫门就快撑不住了。丧尸们倒是也不傻,知道宫门才是突破口,便接二连三地往宫门上撞。
再坚硬的门也遭不住这轮番轰炸,这边破功了。
皇帝与国师,还有其他一些年幼的皇子和公主们,全部躲进金銮殿。
丧尸每撞一次门,他们的心便被撞击一次,生怕那一次门就被撞开了。甚至还忍不住去想,丧尸冲进来会不会把他们撕碎。
皇帝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而且也暴躁到了极点,冲身边的内侍发脾气,用砚台把内侍砸得头破血流,整个脸被墨染黑了大半,还有一小半正在流血。
他这一番无理取闹,惹得国师也焦灼不已,又不能将情感挂在脸上,只得咬咬牙,安慰道:“皇上息怒,黎天会派人来就我们的。”
“会派人,会派人!人呢?朕要人立刻出现在我面前!”皇帝一听这赤裸裸的敷衍,哪里受得了这口气,目光在桌案上搜寻还有什么是能砸的,砚台方才被砸了,索性将桌上堆的奏折全部推在地上。
吓得小皇子和小公主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得将脑袋埋进去,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皇帝的情绪。他们既害怕被丧尸撕碎,也害怕被父皇发疯打死。
皇帝见黎天的人还没来,便把注意打到了国师身上。他突然平静下来,冷不丁地喊了国师一声,“国师,你不是修的那什么道么?带上你的徒弟,出去抵挡一会。”
“回陛下,老臣修的是‘占星道’,此乃‘文道’,而非‘武道’,并不具有攻击性,至于老臣那几个徒弟,就更没用了。”
国师一抬头,发现皇帝正如饿狼盯着猎物那般盯着他,瞬间感到背后一阵凉意,连忙找补道:“不过,老臣的几个徒弟已经拿上兵器,同御林军一起去应对丧尸了。”
国师实在圆滑世故得很,眼型随下走,经常半眯着眼,只能看一条缝,可这条缝里往往能射出阴森恐怖的气息,让人不敢找人。
在丧尸攻破宫门的那一刻,雪姬的琴声戛然而止,她敏捷地站起身,透过窗子往外快速地扫了一眼,脚尖点地,一道白影便从窗前飞了出去。
白影停在宫墙之上,琴悬于空中,她的手不停地拨弄着,虽然丧尸被御林军打倒不少,可他们一听到琴声,又能重新站起来,几下折腾,御林军的肉体凡胎支撑不住了,丧生于丧尸手下的不计其数。
雪姬自宫墙而下,穿过黑压压的丧尸群,轻而稳地停在金銮殿前,长袖一扫,金銮殿的门便被打开了。
她冷如三九天的目光穿过众人,最终落在坐在龙椅的皇帝身上,噗嗤一笑,“南平国的皇室宗亲便都聚在这个地方了吧?”
“就让你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正好有伴,倒也不孤单。”她腾身而起,拨起琴弦往殿中送进去一道气流。
将死之际,国师也不扮猪吃虎了,掌间打出一道紫气,抵挡住雪姬的进攻。
皇帝眯眼打量眼前来寻仇的这位,当然她也认出来这位便是醉月轩大名鼎鼎的花魁娘子,忍不住问道:“来者何人?你与我南平何怨何愁?”
雪姬噗嗤冷笑道:“何怨何愁,人间的皇帝陛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我今日来此,便想问问,皇帝陛下、国师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幻梦一族?”
“你是幻梦族余孽?”皇帝两眼瞪圆,声音渐渐压低,与寻日里经常发疯的皇帝倒是大不相同,“幻梦族早在百年前就已经亡了,就算你来寻仇,也得找百年前的那位皇帝,与朕何干?”
“皇上,如此说来,您难道就不是百年前哪位皇帝的子孙后代了么?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雪姬不再与他废话,将琴横于身前,再次弹出几道音波,直指皇帝,而这几招都过国师挡了下来。
见到这样消耗不是办法,雪姬的身形化成一道白影,穿过金銮殿中的人群,直逼龙椅而去。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待皇帝与殿中的其他人反应过来,雪姬的手已经扼住了皇帝的咽喉。
她的手缓缓往上抬,迫使皇帝也从龙椅上站起来,继而推他一步步往下走,直到被大殿下面的人拦住。
“让开,否则的话,我立刻让他尸首异处。”雪姬的手又锁紧了一层,指甲已经扎进了皮肉,鲜血滴在她白玉般的手指上。
皇帝见这些人没有让路的意图,他两眼一瞪,双手在空气中比划,“让开,你们快让开!”
见状,以国师为首的众多皇子和公主也乖乖让出一条路来。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怒不敢言,就这样默默地盯着雪姬挟持皇帝退到门口。
昔安小公主偷偷站到国师身后,拽着他的衣袖,眼神中汪着一湾春水,仰头望他,轻轻地恳求道:“国师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父皇吧。”
昔安小公主不过十三岁,反倒比其他人冷静得多。
国师摇摇头,食指方才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小心打草惊蛇,她只得乖乖退开。
雪姬见到有人身影在动,手往前一握,形成一道白气把昔安小公主抓了过去,冷声质问道:“方才就是你在说话么?既然你担心你父皇,不如跟他做个伴吧。”
话音刚落,她便一手掐住一个,消失在众人眼前,而白影所赶往的方向,就是城外西郊。
按这个时辰,如果那位神得手的话,此时应当到西郊了。
而宁王以及前去救他的人,不出意外,应该已经逃了出去。一切都刚刚好。
城外西郊。
宁王凭借曾经了解过幻梦族阵法的记忆,带着其他人逃出幻阵,可他们还未走出乱葬岗,便被一只小纸人拦住了去路。
纸人从天上落下来,笔直地立在地上,继而它的身后出现一团黑雾,黑雾变成八尺身长的人形。
人形黑雾只有轮廓,没有五官,但是也能说话,声音与常人无异,“竟然在这片地带看见了活人,有趣。”
楚卿与祁云沉同时上前一步,将宁王与百里霜拦在身后。
即便危机重重,楚筠也时刻不忘保持风度,翩翩折扇摊开,很欠地在身前摇两下,问道:“不知前辈是哪路神仙,我与几位朋友初来乍到,不巧在此地迷了路,谁知打扰到前辈了,晚辈向您道歉,还望前辈大人有大量,放我们离去。”
“倒真是后生可畏啊。”纸人看向他身旁的祁云沉,“初来乍到?那你知不知道身旁这位是黎天的夜行使者?”
“这……还真不知道。”做戏得做全套,楚筠戏精上身那般,问祁云沉道:“你竟然是九幽山的人?这都不告诉兄弟我?属实是不厚道啊……”
纸人轻噗一笑,轻轻抬手,便将几人捆在树上。“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
说着,便将这四位都打量了一番,目光最终停留在百里霜的脸上,“本座见这位姑娘有些面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您说笑了,我与您怎么可能见过。”百里霜太累了,甚至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它。可立马意识到不对经,它说与自己眼熟,看它的方向是从城内来的,难不成它曾见过百里筠?
还问等她开口问,纸人先回答了,“哦想起来了,见到一个小男孩儿,跟你长得挺像。”
百里霜整个人立马清醒了,调动内体试图冲破锁链,可惜未果,“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倒是没把他怎么样,只不过他运气有点背,中了黎天圣尊的一道符,九死一生咯!”
祁云沉耳朵竖起来听,听到“黎天”二字,当即来了精神,可听到自家圣尊对无辜百姓用符,简直难以置信,“妖言惑众!”
“别急,我送你们一起上路。”纸人身后出现四条黑色锁链,分别扎进几人的胸口,刚吸两口,被雪姬的声音打乱。
“神君,我把龙脉带来了。”雪姬将一老一少丢到旁边,顺势望向被绑在树上的几个人,不由一惊:他们为何没走?
尤其是对宁王,凝视了好半晌,直到被纸人叫回过神。
不过她看到纸人的模样,好像明白了,她所信仰的神君并没有拿到“星辰之力”,而她复活幻梦族的希望也随之落空了。
可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失望,故作不知情地试探问道:“神君,龙脉已至,何时可以开启法阵?”
纸人还未跟她说出实情,还要继续吸食那几人的内力,被她打断,“神君,这几臭鱼烂虾便交由我处理,您去处理龙脉。”
“大胆,你敢忤逆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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