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应声，顺势环顾四周，除了被夜风惊动扑翅振飞的鸟，并无其他人。他偏头望向百里筠，下意识地将手放在百里筠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没有人啊，听错了吧。”
“可能是我幻听了吧。”百里筠朝他点点头，毕竟整个九幽山中，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也算正常，他没在纠结这个，反而想到常青师兄与百里霜的对话，不禁问道：“卿，‘气海’是什么？”
卿……
楚卿的身体为之一震，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出一个画面：他坐在侧边弹琴，时不时地抬头望着前方看书的人，那人察觉到他在偷看，便抬头冲他浅笑：“卿，怎么了？”
他原本无名无姓，“楚”是国姓楚，“卿”便是那位故人唤他卿。故人走后，他便以“楚卿”之名行走江湖，如今已不知多少年岁。
“你叫我什么？”他将百里筠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百里筠对上他的眼睛，忽而不知所措，他的双眸波光粼粼，像是在诉说这什么故事。吓得他赶紧拿开楚卿的手，往旁边挪了一点，“我姐教我‘筠’，我便仿着叫你‘卿’，你若不喜欢，我便不叫了。”
他到底是古灵精怪的，歪头一笑：“那我喊你‘楚大哥’如何？我喊你‘大哥’，你日后可得罩着我，尤其是霜欺负我的时候。”
“好。”楚卿点头，目光从他身上缓缓移向远方。已经太久没人唤他“卿”了，终究是不太习惯，亦或是不想揭开那些尘封已久的故事。
“天色已晚，我们回炽阳殿吧，也不知道咱师父何时回来。”
楚卿拉着百里筠下山，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不小心哪里磕着绊着了。尚且残存的一把夕阳下，百里筠的影子被拉长，与旁边的楚卿一起，很是和谐。
“你方才问我何为‘气海’，那我便跟你好好说说。所谓‘气海’，便是一个修行者的底层逻辑，它是贮藏内息的地方，气海是通的，才能将气运往身体的其他地方，气凝聚成力，打出去一掌，就像这样。”
楚卿自己给他示范，稍微闭上眼，掌间便出现若隐若现的红色气息，红色越来越深，最终凝聚成一个晶球似的。他骤然出手，自手掌之中出现一道红色气柱，快而狠地将身旁的一块岩石打成粉末。
百里筠虽然他先前也看过宣隐圣尊与邪神的战斗，可那时候在自己的心境中，光顾着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打死了，而现在近距离观察这个过程，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奥秘。
可他羡慕之余，又陷入了沉思，“那如果一个人气海是闭塞的，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没有修行的天赋？”
“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楚卿脱口而出，并未意识到他问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收回手，对百里筠道：“你来试试。”
他见百里筠稍有犹豫，便加以点拨几句：“简单来讲就是四个字——凝神聚息，从心境中感受到涌动的力量，专心将这股力调动到手掌，在打出去，便可。”
听他这么说，好像不是什么难事，百里筠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常青师兄诊断有误呢？他还是想试一试。
百里筠缓缓闭上双眼，可他没看到心境中有任何力量，他的心境漆黑一片，一缕光都不曾看见。看不到力量，便无法将其凝聚，更没办法释放出来。
不出意料，悟了半天，手掌还是空空如也。
楚卿当即察觉出了异样，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这东西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咱们先回去，等师父指点。”
百里筠认真地问：“气海闭塞，有没有办法打通？”
“气海这东西不好说，有人生下来便是通的，也有人年纪稍长一些才通，也有……”他突然顿住了，也有的人一辈子也通不了，而且是大多数。整个世间，修行者不再少数，可真正入门的却是少之又少。
百里筠不再多问，他不是悲观的人，大不了等一个月满被驱逐下山，再回到海域，过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也不至于太糟糕，寻找父母的重任便交给百里霜就好了。
“可你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为何还要来这里拜师学习呢？”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
炽阳殿中，镇殿使柏宁坤已经回来，此时正双手背后站在门前，“迎接”自己另外两个素未谋面的徒弟。
百里霜坐在殿中，一声不吭，不知自家师父是何脾气，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瞥一眼，也在担心百里筠为何还不回来。
刚才还在担心，下一次抬头，就见到百里筠和楚卿二人，踏着温柔夜色，往炽阳殿的方向赶来。
楚卿在背后掐了百里筠一般，暗示他不要乱说话，而自己则先上去应付自家师父。他上前行礼，把那看上去就不太正经的折扇别在腰上，“楚卿见过师父。”
百里筠跟在后面，学着楚卿的神态动作：“百里筠见过师父。”
柏宁坤那毒辣的目光从他俩身上扫过，“晚练时间，在山上乱跑，去柴房面壁思过一个时辰。”
“师父，我们不知道您今日回来。”百里筠这张嘴终究是忍不住，不仅如此，还不明白一个大家都烂熟于心的道理——师父一定是对的，如果师父不对，那一定是自己错了。
“为师在与不在，跟你晚练有何关系？”柏宁坤板着张脸，狠狠地恶瞪了他一眼，“你，再加半个时辰。”
楚卿又掐了百里筠一把，示意他赶紧闭嘴，另外自己刚才没听清去哪面壁思过，便问道：“禅房？”
“柴房！”柏宁坤倒吸一口凉气，在这一瞬间，他后悔自己收徒了。收徒这种事，除了折磨自己的寿命，好像没别的好处。
他对楚卿道：“你也加半个时辰，快滚！”
这就滚了。楚卿拽着百里筠赶紧跑去柴房，不知道柴房在哪，绕着整个炽阳殿跑了一圈，像个活脱脱的傻子。
柏宁坤光看相貌，是个年轻人，没想到却是个暴脾气，甚至还有点搞笑天赋。不用想也知道，有百里筠这个捣蛋鬼和神经兮兮的师父，日后的炽阳殿，必定是每天鸡飞狗跳的。
内殿的百里霜倒吸一口凉气，明明师父刚才与自己说话不是这样的。不过她也有几分幸灾乐祸，毕竟百里筠这么难带，总归得有人能治治他。
不过，在柴房面壁思过，也是第一次听说。
虽然是柴房，但也是一尘不染的，不用想也知道这都是院里的那些小书童的功劳，而现在百里筠来了以后，这个活以后就归他了。
柴房中并没有放置多少柴，里面有几个跪坐的垫子，仔细点看，墙上刻着看不懂的符文，介于灯光昏暗，并不能看得太清楚。
楚卿将一块垫子推给百里筠，自己也拿来一块，在他旁边打坐，很快就已入定。
而百里筠如坐针毡，不敢站起来，只得盘腿坐在垫子上，前后左右挪动，紧闭双眼，没过多久便撑不住了，压得大腿酸麻。
不由产生疑问：他是怎么这么快就入定的？
正在疑惑，身旁的楚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吓了他一条：“还是那句话，凝神聚息。”
“哦，好好好。”
这时，他刚才闭上眼，忽而听到有个声音从极远处传来，这个声音好像在喊他，静下心仔细听，确定是在喊他。
那个声音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要不要与我做交易？”
“去你的，拿来的小鬼又想上我的身？给我闪一边去，小爷我不会再给机会了！”
百里筠心里的什么，不用说出来，那个声音就能听到。只听他远远地笑道：“呵呵，我可不是一般的小鬼，无妨。如果你相通了，可以随时找我。”
“呸！快点滚，小爷才不上你的当，上次上我的身，这次就会要我的命了！”
百里筠在心底将这个声音骂得狗血淋头，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上次那个纸人最后怎么解决的。
他心里刚一产生这个念头，脑海中就闪出乱葬岗的场景。很显然，就是这个声音来证明自己的。
他不由一惊，吃一堑长一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又骂了几句：“滚滚滚，真拿自己当根葱了？小爷我根本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样，算错了吧！”
又是一顿怒骂，这次骂完后，声音并未再出来。奇怪的是，之后，他竟然能入定了，他在心境中看到了满天云海。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好像整个人都踩在云上的感觉，轻轻的，却又不会掉下去。
他在云海之上，刚才还在享受这种感觉，下一刻突然下坠，坠落到无尽深渊。仿佛过去了很久，为何这道深渊还没到底？
百里筠的身体突然抽搐一下，猝然惊醒，整个人往前扑了一步，趴在地上。
他先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把自己从头开始摸了一遍，确定自己是真实的，才缓过神来。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在柴房之中。
刚才到底是入定，还是做噩梦了？
“楚大哥？”百里筠想找楚卿问个究竟，却发现楚卿已经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