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婚

整个后半夜毕府里都喧闹得仿佛白昼,好几位大夫先后进了主院,又都叹息着离开,似乎没有人想起笙歌也受了伤,需要医治。
笙歌害怕暴露身份,一咬牙给自己肩头来了一下,又自顾自包扎好,躺在床上等天亮。
一个女声忽然响在她耳畔:“明日去一趟薛府。”
笙歌一愣,“腾”的一下坐起身,“为何?”
“我猜会有云牌现身。”
笙歌翻了个白眼:“明日北相大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纵使有云牌现身又如何?就凭咱俩能让对方出局?”
对方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找到了规则书。”
在这个莫名的生死局里,拿到规则书就等于成功了一半,笙歌立刻道:“快说!”
“这生死局名为‘七戏’,但参与者其实不止七人。”
“这我早就知道了,我甚至亲眼看见南相在送走七道绿光后,将一道红光送进宫中,那第八人肯定在宫中!”
“你听我说完!”对方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七张云牌上分别写着‘帝’、‘弑’、‘穷奇’、‘诸怀’、‘混沌’、‘狱’和‘猊’,第八张云牌上是‘兰’。”
笙歌颔首记下。
“帝的任务是杀了王上,取而代之,弑的任务则是阻止帝,因此七个人天然就成为敌对关系。其余四个人则自由站队,唯一特殊的是混沌,她的任务是揭晓云牌对应的人。”
笙歌愣住了。
她想过“近乎不死”背后的代价,却没想到是如此艰巨的任务。要完成帝和弑的任务,两人本身也不可能太弱,双方为了防备对方出手,肯定会对身份百般遮掩,甚至不惜灭口,而她区区一介弱女子,何德何能……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抱歉,我拿到的规则书不全。”
“无妨,本来也没指望能通过神使作弊,你能拿到这点信息已经比我好太多了,我只有一张血迹斑驳的纸条。”笙歌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你知道其他云牌对应的能力么?你的云牌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
笙歌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到信息,便随意躺下,阖上双眼道:“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咱俩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总不至于在我背后捅刀吧?”
“是狱。我能限制云牌所有者行动三次,一次持续一个时辰。”
笙歌“嗯”了一声,也没说信不信。
“我拿到的信息不全,只知道‘诸怀’会在生死局开始时获得大量财富,如果它跟了帝,那就有可能起兵造反。”
俗话说家财不外露,“诸怀”说难找也不难,但说容易,却也不那么容易。笙歌颔首记下,忽然道:“阿姊,我是混沌。”
对面听得这一声“阿姊”,又是好久没说话,末了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嗯,睡吧”,就再也没了声音。
笙歌肩膀疼,睡不着,索性起来看月亮。看着看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笙歌就乔装出门,扮作厨娘混进了薛府的后院。
嫁进薛府的不是旁人,是王后亲生的大公主苑晴望。她是王上第一个孩子,自小便受宠,一应吃穿用度都比肩王上和王后。如今出嫁,王上只恨不能将国库都给她做了嫁妆。打南边上贡的灯笼锦从王宫一直铺到薛府门前,就为了不让苑晴望的新鞋沾上半点尘土。已有百年历史的薛家祖宅硬生生被从内到外翻新了一遍,就为了迎接公主入住。王上还嫌不够,将薛家旁边的宅子精心拾掇一番,赐作公主府,惹得世家贵女们百般艳羡。
笙歌在宫中时也曾见过苑晴望,对方继承了苑家标志性的美人尖,加上身为公主,养尊处优,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出众。只是脾气不大好,有些娇纵。
不过今日扮作厨娘的她显然是见不到苑晴望的,甚至见不到前院里那些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孙们,她只能见到后院里的低等下人,然后在堆积如山的驼峰熊掌、银耳燕窝中蹉跎了一整个白天。
等到昼夜交替,阴阳交合之时,婚礼正式开始,笙歌才终于跟着上菜的小丫头们一起,端着各色菜式去往前院。
按照笙歌得到的情报,今夜肯定有云牌现身,极大概率就藏在今夜到场之人身上,因此一进宴厅,笙歌便睁大眼睛仔细打量每一个人。
整个宴厅被布置成椭圆形,围在最中间的是王上、王后,还有九大世家的族长们,其余人则依次分散在两边。笙歌上了菜,目光一扫,就看到毕寅铭独自坐在小桌旁,正冲她举起酒杯。
笙歌立刻倒抽一口凉气,背过身匆匆离开。但她刚出宴厅,就被毕寅铭从后面拉住了。
“你为何在这里,还打扮成这样?”毕寅铭用两根手指掂起笙歌身上的衣物,又收了回去:“我本来要带你过来的,谁料临出门时找不见你人了,原来你自己混进来了。”
“你怎么可能带我?我只是妾,这种场合得带正妻。”夜探薄夫人墓后,笙歌就不打算再装下去,开门见山地道:“大人不必欺瞒我,不值得。”
“阿堇重孝在身,加上昨夜又病了一场,不便行走,临出门前,她特意叮嘱我要带上你的。”
笙歌气得想翻白眼:“大人当我是傻子么?我肩上的伤可还没好呢!”
毕寅铭立刻伸手想要查看,又讪讪地缩回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笙歌:“她早上醒过来时,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代她向你道歉了。”
笙歌有意离他远些,便装作余怒未消,甩开药瓶,可手刚抬起来,就被毕寅铭狠狠攥住。
毕寅铭皱眉道:“你在得寸进尺,别仗着是我姑母的人就没上没下的。”
笙歌试图挣脱,未果,气呼呼地不想说话。
毕寅铭却逼近她道:“实不相瞒,我找人查过你,你是外地人,被人牙子卖进宫的,在入宫前你就叫笙歌,但我朝可没有姓笙的,你到底是谁?”
笙歌微不可察地皱皱眉,没有开口。她不开口,毕寅铭也不至于把她怎么样,毕竟世家大族的多年教养让他不会草菅人命,但她一旦开口,就有可能暴露。
“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去查。”毕寅铭冷笑一声,“但给你机会你不珍惜,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大人觉得我是谁?”笙歌反问。
这回轮到毕寅铭不说话了。
两人僵持片刻,笙歌自认败下阵来:“好吧,尊贵的毕将军,您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王都里有户叶家?”
“叶家?”毕寅铭在脑海中仔细思索一番,又打量着笙歌的眉眼,迟疑道:“难道是乌西叶家的……但是乌西叶家自从叶相谋反,全族株连后,只有一人还在世才对。”
笙歌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年乌西叶家族长叶健谋反,王上下令诛九族,只有当时刚上任的南相力排众议,保下叶健的独女叶栀,收为弟子,这是乌西叶家唯一一个还在世的族人。
“我只问你知不知道叶家,可没说是乌西叶家。我姓叶,家里曾经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被人拐卖,转手多次,最后卖进宫中而已。”笙歌又尝试着挣脱桎梏,成功了。
毕寅铭也没说信或不信,只是固执地将药瓶塞给笙歌,追问道:“那你来此作甚?”
笙歌笑道:“来看你。”
“胡言乱语!”
“呵,问又要问,我答了又不信,干脆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答案不就行了?省得我自己猜。我现在是薛府的厨娘,时间很宝贵的,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先回宴厅。离席太久当心被北相穿小鞋。”
笙歌一转身,大大方方扬长而去。
走出去没几步,忽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声:“我来晚了。”
夜空中突兀的多出大片花朵,如雪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出现在半空中,并且越过墙头,直入宴厅。
笙歌和毕寅铭对视一眼,纷纷冲进宴厅查看。
偌大个热闹的宴厅里鸦雀无声,只有那两个人影缓缓移动。
南相施施然走到王上旁边空着的座位前坐下,另一个人影紧随其后,代替侍女跪坐一旁。那是个衣着十分素净的女子,眉目低垂,让众人看不清容貌。不过南相会带在身边的女子也没有几个,这一位就是当年南相力保的叶栀了。
众人中,还是薛慕逸率先反应过来,带着酒壶上前笑道:“南相驾临,是在下三生有幸,请恕在下招待不周之罪。”
南相轻轻敲击着手中的纸扇,笑道:“北相大人谦虚了,成婚可是件大事,同僚一场,理应前来,献上贺礼。”
众人纷纷抬头,想知道南相究竟带了什么礼物过来,可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白光一闪,一本旧书落在北相手中。
薛慕逸单手翻了翻书页内,没见到一个字,心中疑惑,想要追问。南相却已将视线挪到旁边的王上身上。
“王上嫁女,喜事一件,嫁妆想必不会少,我也添上一件吧。”
说着,他将纸扇合上,递给薛慕逸:“待我转赠尊夫人。”
这礼送得怪异,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为何南相要为大公主添嫁妆?”笙歌面露狐疑。
毕寅铭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我记得前几年王都流传一条传言,说大公主看上了南相,想要嫁去落天台,结果被南相拒之门外整整一年,此后大公主大病一场,醒来再不提嫁给南相一事,想必南相虽然嘴上不说,心中还是记挂着。”
笙歌点点头,这倒是个合理解释。不过既然南相对大家这么好,又为何没有解决王都梦魇杀人一事呢?还有诡异的生死局,南相是知情的,为何也没有阻止呢?
她有心想问,又猜测南相多半不会回答,只得将心思挪到别处。
毕寅铭只觉得自己突然被人抱住,对方将一双纤纤玉手捆在他腰间,头低垂着,闷声道:“南相真好,南相对大公主真好。”
他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却本能地发现笙歌情绪低落,也只好任她抱一阵,以示安抚。
笙歌抱了一阵,猛地深呼吸,推开毕寅铭,叫道:“我要去传菜了,再见。”
毕寅铭想要拉住她,又怕被厅内众人发现,只好作罢。
转过门廊,笙歌低落的表情瞬间收敛,变得格外严肃。她再一次验证了毕寅铭身上没有玉牌,那么今晚宴厅里,到底是谁有玉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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