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晚

穆归晚的手伤已好,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领着人马不停蹄地往延禧宫去。
此时不过寅时四刻,太阳还蒙着一层睡意,不曾把大地照亮。
穆归晚行色匆匆地赶到时,延禧宫门口已经有两个人影。
她不用仔细去分辨,遥遥张口便唤:“五妹,三弟。”
延禧宫门口的两个人影不约而同地停了停,等穆归晚上前时,看到的是同样焦急又不知所措的面孔。
她不多话,走到二人身前,领着他们一道儿入延禧宫。
穆江晚住在延禧宫西侧的抱琴楼。
穆归晚一行三人到时,内间已有低低的抽噎之声传来。穆善晚站在抱琴楼前,抱着双臂一脸木然。看见穆归晚来,她眼神也不移,只盯着穆归晚身后的五公主穆蔓晚说:“早晨二姐身边的宫女来找我,说二姐不好了。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了’,小宫女也说不清楚。我到了之后才发现,二姐已经没了。”
穆归晚听完她这番解释原委的话,抬脚就踏进楼里。
明珍公主穆江晚,一生风光无限,最后死的凄惨。她躺在床上,漂亮的面孔扭曲着,五指弯曲,一手深深抓进脖子里,一手高举,似乎要抓握什么。
穆归晚只看了一眼就扭头往外,挡住要跟进来的两个人。
穆蔓晚不解,但是站住了了脚步。跟在穆蔓晚身边的男子身形高大健壮,比穆归晚要高了两个头。他不安分,探着身子往屋子里去看。
穆归晚低声呵斥:“三弟,不许看!”
“为什么不许看?”穆归晚的三弟,定王穆延洵不解,仍要往里面去,“长姐,我不怕二姐。”
穆归晚的脸完全沉下来:“你要看的绝不是这样,你记忆里的江江,不可以是这样子的。”
“你在说什么。”穆延洵抬手去,把穆归晚轻轻推到一边,径直往里间穆江晚的床边去。
穆归晚见拦不住他,又去看穆蔓晚。
穆蔓晚摇头:“长姐,我若不看一眼,只怕不安心。”
她的话音才落下,刚才踏到穆江晚床边的穆延洵已发出又惊又痛心的呼唤:“江江——!”
穆归晚心头一颤,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身前的穆蔓晚已经跟着过去,发出了第二声惊呼:“阿江!”
穆蔓晚尖锐的唤划破天,震得穆归晚捂住心口,眼泪跟着大滴大滴的落下。
穆江晚生前在宫中,关系最好的便是五公主穆蔓晚和定王穆延洵。他们三人是一起玩大的。
此时两人一高一矮,都怔怔地立在穆江晚的床前。穆归晚上前去,将穆江晚的眼睛伸手合上,再转过身去看他们。
穆蔓晚和穆延洵都没有哭。
两个人呆了,站在原地。
穆延洵先回过神来,红着眼眶去握穆江晚的手:“江江,是谁杀了你?”
这话一出,还在呆愣的穆蔓晚也回过神来。
不过不等人再多问,穆归晚就蹲下身,从穆江晚的床下拾出一个小杯子摆到二人面前:“这是东宫的东西。”
穆蔓晚稀奇的看了她一眼:“长姐怎么认得东宫的东西?”
穆归晚调转小杯子,将它底部的‘晏’字露出来,随后无比讥讽地说:“晏家的东西都有刻印,二位总不会认为是我母妃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来加害二妹吧?”
端皇贵妃这么多年协皇后处理六宫之事,向来公正无私。而太子妃晏昭宁生性跋扈,在穆归晚养伤的时候频频挑衅过穆江晚。
有这二人做对比,谁也不会认为是端皇贵妃的嫌疑。
穆延洵当下瞋目裂眦,大大的手掌握紧,弯下腰来一拳打到穆江晚床前的脚踏上。不知是不是错觉,穆归晚总觉得脚下也震了震。
“我一定要,杀了晏昭宁。”穆延洵是恨透了,咬牙切齿地念出太子妃的闺名。
穆蔓晚却不发一言,走到床边,轻轻的按下穆江晚抬起的胳膊,又一根一根地帮穆江晚把弯曲的手指掰直。
末了,穆蔓晚轻声对穆江晚说:“阿江,我会让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二位。”
穆归晚的声音在这时清凛凛的,格外镇定心神。
穆蔓晚和穆延洵一道儿循声看过去。
只见穆归晚站在穆江晚的床前,神色奇异的举着刚才发现的那只小杯子,一字一顿地说:“好像我们的目标一致了呢。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和靖二十年三月春,明珍公主穆江晚病逝。
帝大哀至咳血,休朝三日。
穆归晚坐在坤宁宫,皇后的下首,冷眼看着跪在殿中哭的泣不成声的太子妃。
晏昭宁又怒又急,一面哭一面说:“儿媳怎么可能去害她呀?母后,您要信我才是!”
皇后本性柔弱,此时已经被事情冲击的不知如何是好,又被晏昭宁哭得头痛。她细细的柳叶眉拧得紧紧的,一根手指揉着头:“可如今在明珍那里发现了你的杯子是真的,明珍身边又有人说你确实去过抱琴楼。这要如何解释?谁又能怎么救你?”
晏昭宁一听,这是要被皇后放弃的意思。遂哭的更是伤心,气喘不住:“母,母后,那是有人要害儿媳呀!儿媳怎么可能蠢到用自己的杯子去害人,还把杯子留在那呢?倘若儿媳真心要害人,也早把那杯子拿走了才是。”
穆归晚听到这里,站起身来,为皇后轻轻揉头。她一边揉一边说:“母后,儿臣看弟妹说的话也有道理。纵然她去伤害二妹,也断没有将这么明显的物证留在二妹楼里的道理。”
皇后立刻抓住穆归晚这根‘救命稻草’,盯着她问:“那依迟迟看,眼下是什么意思?”
穆归晚替皇后揉了会儿头,将手垂于身体两侧之后才说:“那定当是有人蓄意陷害太子妃。”
“谁?是谁要陷害我?!”皇后尚未答话,晏昭宁已经满脸泪水的准备开骂。
穆归晚抬手示意她先安静,自己接着对皇后说:“此人不消多费心,如今弟妹与二妹关系不睦,阖宫皆知。她只需要能从东宫拿一只杯子出来即可。”
皇后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暗骂晏昭宁行事招摇,可面对这么一个泼辣不动脑子的儿媳,她又不好直说,只能顺着穆归晚的话往下去:“每日来往东宫的人这么多,柏儿和昭宁皆是心善之辈,从不与人设防。这又该如何查起。”
说到这儿,皇后眼风给了晏昭宁,她呆呆地听两个人说话,像是没反应过来。皇后接着说:“再说了,此事再往下查,多半不过就是推出一个与昭宁有过节的宫女了事,根本不会查到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可陛下为了二妹,是一定会要这个宫女的。”穆归晚非常笃定,言谈间已经在想办法为晏昭宁开脱,“还有四妹和三弟,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此人。”
晏昭宁听人说话是捡着听,前面一大串话她没听懂也没关注,只听到最后穆归晚说四妹和三弟不会放过此人。
她腰杆儿立刻挺直,莫名气焰旺盛的喊:“这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穆归晚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解释道:“他们的关系是最好的。这就像柏儿有难,难道你不帮他?”
晏昭宁眨眨眼睛,刚才那股气焰又消散了:“那我肯定帮他的。”
“所以,他们肯定也是要为二妹报仇的。”穆归晚说到这里,走到晏昭宁身前,慢慢弯下腰来盯着晏昭宁的眼睛,“弟妹。”
晏昭宁叫她盯得浑身一抖,强自镇定了回望她的眼睛:“干嘛?”
“我向你最终确认一遍,这件事真的不是你做的吧?”
晏昭宁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当然不是!”
穆归晚慢慢直起身来,点了点头。
皇后见她笃定,于是问道:“迟迟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
穆归晚两手一摊,笑得无奈烂漫:“与二妹结梁子的是弟妹;在二妹床底发现的杯子是弟妹的;二妹屋里的人也见过弟妹去找二妹。这一切都跟弟妹有关系,儿臣能怎么办?”
晏昭宁在穆归晚身后怪叫:“姐姐,你不能不管我呀!”
穆归晚干脆利落的回身,看着晏昭宁一脸诧异:“我没有说不管你呀。我只是还没有想到办法而已。”说到这儿,穆归晚抬了抬唇角:“不过你放心,我虽然没有办法,但是柏儿一定会有办法的。”
晏昭宁这时才回过神似的,四下张望一番后问皇后:“母后,柏哥哥去哪儿了?”
皇后腹诽:你怎么这时候才想到夫婿?
不过她面上端着惆怅和无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只是说去解决这件事,没说到底去做什么。”
晏昭宁深吸一口气,又怕丈夫骂她,又怕丈夫责罚她——早前穆延柏就说过,让她不要总和二妹多纠缠。虽然她在生辰宴上说了那话,但是父皇还没有老糊涂,是断不会将帝位让给二妹的。
可是自己偏偏不听话。眼下闹出了乱子,最后还得丈夫解决。
晏昭宁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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