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手

几年前,孟宗在街头面摊遇到过一个忘记带钱的小姑娘。
小姑娘当时被面摊老板为难,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看过来,看的孟宗心都碎了,当下掏了三文钱帮小姑娘解围。
小姑娘破涕为笑,认认真真地向他道谢。
那之后,孟宗就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
他本来已经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原来突如其来的好运,竟然是因为多年前无意间种下的因。
望着面前热情招呼他的公主,孟宗在出神片刻之后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上接过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虾卷到嘴里:“确实,满口生香。”
穆归晚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双眼睛弯弯的,盛满了亮晶晶的喜悦:“是吧是吧,这个厨子很好,我一定要重用他。”
“好啊。”孟宗放下筷子,在这个瞬间已经喜欢上了自己这位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小公主。
穆归晚开开心心的填饱了肚子,放下筷子之后对孟宗一笑:“我们不要那些仪式了好不好?盖头,我都自己揭掉了,再盖上多没有意思。”
“那我去叫外面的喜娘她们都回去。”孟宗想也不想的就一口答应,还将穆归晚吃完的食盒收拾好,一道儿提到门口交给外面守着的宫女。
穆归晚听见外面孟宗和喜娘的声音响了几回合就停了,也不曾在意,自顾自地开始卸珠钗。
身后传来孟宗走近的脚步声,穆归晚没有停,只等男子温热的手覆上自己的手,“我来吧。”
穆归晚便立刻停手,端坐在床榻边抬头看他。
孟宗长得很高,比穆延煜要高得多,穆归晚站起来要仰着头看他才行。他人又生的很瘦。穆归晚心里觉得他长得其实不大好看,像一棵参天大树似的直入云霄。
可是他实在很温柔。
穆归晚曾派人悄悄打听过,说孟宗的第一任妻子和他刚成婚没多久就因病故去了。在那之后,孟宗就一直没有再娶,就连家里为他议亲他都拒绝了。这一晃十年过去了,他遇到了自己,因为不能抗旨,所以才不得不和自己成亲。
穆归晚认为,本朝男子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难如登天。
穆归晚一直仰着头,脖颈都酸了。可是她仍然抬头看他,半晌之后在他低下头来的温柔眼神中,穆归晚问:“孟宗,你以后会对我好吗?”
孟宗笑起来,眼角边有些浅浅的纹,“臣会对公主好的。”
穆归晚摇摇头:“不是,我是问你会不会像丈夫对妻子那样好,不是问你会不会像驸马对公主那样好。”
孟宗的笑意有些淡了,但他还是在笑:“我会努力的。”
“哦。”穆归晚又点点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没关系,我们才是第二次见面,我不会要求你立刻就爱我。”
孟宗觉得她可爱,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一夜,穆归晚被孟宗客气又温柔的对待。
第二日清晨,穆归晚还没睡醒,容之便来,说熹荣公主通传。
穆归晚歪着脑袋,神情倦怠的坐在床边,由人伺候着更衣。孟宗倒是一早就醒了,听了容之通传后体贴地询问:“要不要请公主去花厅坐坐?”
穆归晚还在犯困,闻言努力把眼睛睁大,但神情恍惚:“还是请阿善去书房等我吧。”
“好。”孟宗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
等到穆归晚梳洗完毕,又令人提了一些小点心,才慢悠悠地往书房去。
彼时穆善晚已经在书房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房的矮几前喝茶。
穆归晚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旁宫女将小点心一一摆上矮几后便掩门离开。
直到这时,穆归晚才说:“阿善,你今日起得好早。”
她说得寻常,语气又轻描淡写,让穆善晚在这瞬间真的有种恍惚错觉,以为现在还是当年,她和穆归晚约了在一道读书的时候。
四下里并没有能够提醒穆善晚处境的物什,穆善晚只好自己提醒自己:穆归晚已经嫁人,且她之前和穆归晚已吵了一架,最关键的是她们没有和好。
因此,穆善晚语气生硬地开口说:“我今日来找你不是为了说早起之事的。”
“哦。”穆归晚没有在意她硬邦邦的语调,自顾自地拿起一块点心,小小的咬了一口,“这个很好吃欸。”
说着,穆归晚把点心调转了方向,将自己没有咬过的一边对准穆善晚,伸手递到她嘴边。
穆善晚僵着身体没动。
她不知道现在算什么情况,穆归晚神情殷切又无辜,眉宇间甚至还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好像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吵过架,也没有隔阂。
可是穆善晚并不认为穆归晚真的忘了她们吵架的事情,也并不认为穆归晚现在的行为是在撒娇服软。
那她在做什么?
穆善晚想不明白,只好默默地扭过头,不接她递来的点心。
“你不饿吗?”穆归晚眨眨眼睛,懵懂的比她五岁的时候还天真。
穆善晚的怒意一下子就起来了。她把头转过来,对着穆归晚怒目:“你到底在做什么?”
穆归晚拿着点心的手停在半空,“啊?我在请你吃点心呀。”
穆善晚的怒火更盛,几乎有点儿气急攻心的意思:“你分明知道我今日来寻你不是为了吃点心的!”
穆归晚的睫毛颤了颤,她收回了手,把咬了一口的点心放到碟子里。再抬眼的时候,她问:“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穆善晚的怒火梗在嗓子眼里,成了一个团儿,上不去也下不来:“我原本是想从你这里要一个认真的解释。可是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不会给我的。”
穆归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沉吟片刻后方说:“阿善,你还是那么心急。”
说罢她不等穆善晚接话,自顾自地接着说:“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给过你了。你若要再问,我的答案和那日是一样的。”
穆善晚将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做出不解又不屑的样子:“你是不是当真认为我好骗?穆归晚,我们从小也算一起长大,难道你当真认为我不了解你?”
穆归晚学着她的样子挑起眉毛,但只是露出错愕:“阿善,我从来没有认为你好骗,也从来没有认为你不了解我。”
穆善晚放下那根被她挑起的眉毛:“那你为何骗我?你根本就不爱孟宗。”
“那我爱谁?”穆归晚将手托住腮,歪过头看她,“爱你吗?”
穆善晚的脸皮一僵,害羞和扭捏地硬着头皮说:“难道不是吗?”
穆归晚听得这句话便笑了。不是嘲讽的笑容,而是那种舒心的愉悦,仿佛穆善晚的话很好的讨了她的欢心。
穆善晚没有看懂穆归晚这笑容里的深意,只是听到穆归晚说:“看起来我确实让你很信任。”
穆归晚说的这句话,穆善晚也没有听懂。因为没有听懂,所以穆善晚选择不接话。
穆归晚顿了顿,接着说:“阿善,你真的很聪明,也真的很善察人心。不过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你有时会不会觉得痛苦?”
穆善晚有一瞬的愣神。
穆归晚最后那句问话,曾经是开启她们亲密的钥匙。
年幼的穆善晚刚从鱼家被接回宫廷。宫里人人都夸胞姐好,人人都说她平庸。
可分明她是在诗书中长大的,也自有一番本领,怎么就不如只会弹琵琶的姐姐了?
但是当时没有人为她开解,甚至都没有人发现她心里有这样的落差。
直到穆归晚出现。
她以温和善意的长姐模样,俯身在她耳畔问出了这个问题“阿善,你会觉得痛苦吗?”
穆善晚收起回忆里错愕感动的自己,垂下眼帘,并不看穆善晚:“我早不是五岁了,姐姐。”
“可你五岁的时候,也叫我姐姐。”穆归晚又端起茶盏,只是没着急喝茶,托着它像托个什么宝贝似的,笑吟吟地看穆善晚。
穆善晚被她看的莫名其妙脸一红,想起身离开,但是又克制住了。她在这时候如果还意识不到今生可能都没办法跟穆归晚聊明白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的话,那她就是个真傻子了。
因此穆善晚干脆另辟蹊径,直言道:“我知道我笨嘴拙舌,是辩不过你的。论心思计谋,你也远在我之上。算了,我只当过往十几年的感情是我一厢情愿。从此以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吧。”
穆归晚喝了一口茶,让茶水在口中多含了一会儿,直到尝到了淡淡的苦味才将茶水咽下去。之后,她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望着穆善晚说:“好啊。”
穆善晚没有想到穆归晚会答应的这么痛快,立刻又是愣住。
结果穆归晚放下茶盏后,还不急不徐的又添了一句:“我早就想这样了。”
穆善晚登时觉得万箭穿心又可笑至极。她脸上的表情也扭曲起来,是个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样子。
穆归晚想给她留些体面,因此垂下眼去看茶盏中的茶水。
等了一会儿,穆善晚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好,我知道了。”
穆归晚没有回应,但鼻尖嗅到熟悉的香风。是穆善晚路过,从花厅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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