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访

裕嫔说的没错。陛下不会放过真凶。可是没有新的线索,陛下和刑部都没有办法。
陛下将这案子推给刑部,要求他们必须要找到真相,但同时又不能污蔑了无辜的人。
刑部的人为此忙的脚不沾地,但是效果甚微。
越调查,刑部右侍郎鱼敬忠越觉得这案子古怪,像是惯犯所为。否则怎么能够把痕迹掩盖的如此之好,又如此拙劣?
他认为能破解这案子的关键,就在太子妃晏昭宁的身上。
穆归晚对于鱼敬忠的想法不感兴趣。她披着墨色披风,帽檐软软的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穆归晚整个人都融进夜色里,唯有手上一盏青灯泛着微微光亮。
避开巡逻的侍卫,跨入延禧宫门。穆归晚熟门熟路的往西侧走。
‘抱琴楼’三个大字湮没在黑暗之中,无人在意。
“你到了多久了?”手中的青灯放在门口,穆归晚将帽子掀下,望向楼内坐在琵琶对面的人。
坐在琵琶对面的人躲在月色外,只能隐隐看见晦暗的轮廓,分不清面目,“到了一会儿了。”这人一张嘴就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清冷,让人下意识的认为不好亲近。
穆归晚慢慢走到那人身边,在她对面,放琵琶的桌子边上坐下。
“那是阿江的位置。”那人又说,“她喜欢坐在这里弹琴。”
穆归晚站起来,“哦,是我冒昧了。”
换了另一张椅子,穆归晚和那人并肩而坐。
楼内安静了一会儿,月色将穆江晚生前最爱的琵琶温柔的包裹起来,就像是穆江晚生前爱怜的怀抱着它。
穆归晚怔怔地看着那琵琶,它没了主人,也会哭吗?
“太子那边和我们预想的一样。”虽然穆归晚在想琵琶哭泣的事,但开口却说的是正经事,“他找不到线索证明晏昭宁无罪,已经在找和晏昭宁有过冲突的宫女替罪了。”
身边传来轻蔑的嗤笑:“他身为太子,不谈忠君爱国,竟然连最基本的清白公正都做不到。”
穆归晚不置可否:“忠君爱国,清白公正都是对别人的。这可是太子妃啊。”
“太子妃怎么了。”那人不屑,“我真是不明白太子到底喜欢太子妃什么。”
穆归晚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这句话。
不是她不知道,是没有必要说。
侧过脸,穆归晚说:“这几日我一直在太子妃那里,也暗中找了找,并没有看见她放砒霜的地方。不过砒霜这种东西,本身也不难得到,只要找人拿足够一次的份量就行了。恐怕,太子妃也不需要找地方藏。”
“刑部的人也没有在她那里找到砒霜——难道是藏在了太子那里?”
“最近刑部的人查得紧了,我不会再去东宫。希望刑部的人有用点儿,能查到眉目。”说到这儿,穆归晚瞥向身边的人,看着她笑,“我说四妹,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精湛的演技。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你要装神弄鬼,连我也会被骗了去。”
那人,五公主穆蔓晚,微微偏过头来,对上穆归晚戏谑地玩笑眼神,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说,我没有演戏,真的看见了阿江呢?”
穆归晚感觉自己的脸皮发紧。可是很快她又缓解尴尬似的笑一笑:“真的吗?”
好在穆蔓晚挪开目光,看向她们对面那一个再也不会有人弹起的琵琶上,长长叹息:“我倒希望,那是真的。”
穆归晚看着她的侧脸。
夜色虽深,但是穆蔓晚的哀伤也深。
“九十七天了,她从来没有入过我的梦。”穆蔓晚声音凉凉的,又很平淡,压抑着无法倾诉的悲痛,“她在恨我。”
语言无法填补生离死别带来的悲痛。
穆归晚静静的看了穆蔓晚一会儿,干巴巴的回道:“二妹不会恨你。”
“她会。你不了解她。”穆蔓晚抬起唇角,“十岁的时候,只是因为她和三姐争论时我没有及时站在她那一边,她气了我整整半年。半年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她那么霸道。九十七天了,我还没有把害她的人抓住,她会再恨我九百七十天。”
穆蔓晚和穆江晚之间有一道别人无法踏足的屏障。
那是只属于她们两人的地方,是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秘密。
穆归晚一年也见不到穆江晚几面,确实没有办法了解她。
因此她只能沉默,长久的沉默。
外面的青灯要熄灭了。穆归晚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虽说高热是服了药才导致的,但终归也伤身体。”
穆蔓晚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穆归晚不再理她,戴上帽子,提起青灯,不紧不慢的从宫城离开。
至宫门口,会有穆蔓晚早就打点好的宫人引她出门。
马车带着穆归晚回到和黑夜一起安睡的公主府。容之在门口等她,见她回来,雀跃的上前扶她。穆归晚伸出一只手,搭在她小小软软的手背上,用软软糯糯的温柔语气说:“让你早点睡了,你偏要等我。”
容之笑呵呵的,牵着她往公主府里走,“见您回来了,奴婢也睡得安心些。”
“又用蜜抹嘴了。”穆归晚丢给她一句夸,“驸马没回来吧?”
“没有。驸马爷被定王叫去喝酒,一个时辰前打发人回来说王爷留他在府上住,今夜不回来了。”
“好。”
回到东厢,容之正要点灯,穆归晚道:“别点了。直接伺候我歇吧,我累了。”
“欸。”
穆归晚换了寝衣,独自躺在床上。
容之刚要走,又听到公主唤她:“容之。”
“欸,奴婢在。”公主声音软软的,容之像是害怕惊扰她,也跟着把声音变得软软的。
“你别走了。过来,跟我一起躺着。”
容之知道这不合规矩。但公主的规矩才是正经规矩。
她没有任何考虑的听了话,老老实实地走回床边,脱了鞋躺到公主身边。
公主比她高,又瘦,身上还香香的。容之在她身边第一次自行惭秽,觉得自己像一个又矮又粗的小冬瓜。
公主捏捏她的小胳膊,“挺好的,比之前胖多了。”
“胖了好像不好看。”容之犹犹豫豫地说。
“才没有。”公主挪近了一点儿,把她搂进怀里,像抱一个小肉娃娃,“你还小,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以后才不容易生病。”
容之嗅着公主身上淡淡的清香,小脸儿红扑扑的。她平常自认机灵,可是这时候搜肠刮肚的,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回应。
公主又捏捏她的脸,“睡吧。”
容之在公主怀里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她喜欢公主这样心血来潮的拥抱,如果不是担心自己的睡相不好,惊扰公主睡眠。她觉得自己会很喜欢睡在公主身边。
容之努力约束着自己睡觉的姿势,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了。
她不知道她的公主在黑夜中看着她酣睡,也不知道她的公主轻松抚上她的脖颈。她细嫩皮肤下的强而有力的脉搏宣告着她充满活力的生命。
穆归晚的手轻轻握紧了,在容之察觉之前又松开。
穆归晚想起穆江晚饮酒的样子,潇洒又英气。酒盏掉落到地上,穆江晚捂着心口,可是毒血从嘴角流下来。
穆江晚瘫倒在床上,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什么。可终归没有人被她拉住。她只好把另一只手捂住脖颈,艰难地张开嘴,像一条缺了水的鱼。
穆江晚想要说什么呢?她想要求救吗?
在她生命的最后,她还有什么话想说呢?
正如穆蔓晚说的,穆归晚不了解她。
她猜不到穆江晚要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穆江晚死去。
可是就算穆归晚能猜到又怎么样?穆江晚终究是死了。死在众人安睡的夜里,死在风平浪静的日子。
于是穆归晚不猜。
她只是怀抱着容之,回忆自己在第二日清晨把底部带有‘晏’字的小杯子放进穆江晚的床底,再当着弟弟妹妹的面,若无其事地拿出来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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