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她害我

太子妃苛待蜀王妃一事既然在宫里传开了,就没有不传入和靖帝耳里的道理。可同时传去的,还有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虽然这消息一坏一好,但和靖帝不懵。他先在早朝痛斥太子御妻不严,再罚太子妃禁足,解禁时间未定。
穆归晚想了想,太子妃有孕本也不能去哪里。父皇这一骂一罚,看似公正,实则又在偏袒太子那头。
不过此时她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小事。
因宝皇贵妃不知受到何样启发,在昨日向和靖帝请旨要为明珍公主做场法事,且和靖帝当即就应允了。
穆归晚有点儿头疼,她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觉得在做法当日会有什么事发生。
“令贞,令贞。”
穆归晚的眼从自己夹着一枚黑子的手看向面前一盘黑多白少的棋,再看向她对面满眼关切的孟宗。
“嗯?”
孟宗指指棋盘,“到你了。”
穆归晚快速看了一眼现在的棋面,本就是她的胜局更大,眼前这一颗棋子所落之处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她一子干脆利落的下去,不出所料的大获全胜。
孟宗询问她要不要再来一局,穆归晚摇头。
孟宗便开始收拾棋子,“令贞,你有些心不在焉。”
穆归晚没有否认:“嗯,宝母妃后日就要为二妹做法,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不知道。”穆归晚皱起眉,“有些不大好的感觉。不过也或许因为我不信这些吧。”
孟宗笑着安抚她:“那后日你便不要去了。”
“不行。我还是想去看看。”
“那我陪你一起。”
“好。”
为明珍公主做法的法师是特意从青竹庵请来的,叫做善信。据说她很有本事,不但能诵经超度,还能令亡者还魂。不过这些本事的真假实际上无人知晓,大多都是传闻。但宝皇贵妃似乎很信,在陛下应允后立刻派穆善晚亲自下帖去请她。
她用了三天的时间沐浴焚香,在约定的那一日抵达了延禧宫的抱琴楼。
这一日孟宗陪穆归晚到了延禧宫门口,但碍于善信大师的规矩,他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等。
穆归晚入抱琴楼时,定王妃傅苓和穆善晚也已经早早的到了,正一左一右在门口立着,仿佛做两尊门神。
穆归晚向穆善晚点一点头,穆善晚挪开目光,假装没有看见。穆归晚也不在乎,看向傅苓露出微笑。
傅苓见到穆归晚时有些恍惚:这位公主前几天从宫里出来之后就去了她府上,含沙射影的提醒她要稳定自己的地位,不能让万氏做大。
傅苓不是傻子,府上的情景也确实让她头疼。她不肯认输的,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女儿。
因此穆归晚的出现在她看来十分及时。
两人谈话最后,穆归晚说:“当他只是做定王的时候,夫妻恩爱是很重要的。可当他不再想只是当定王,夫妻恩爱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笑话了。”
这是当日穆归晚说的最直接的话。傅苓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不得不无奈的赞同了。
“三弟妹。”穆归晚轻轻唤她。
傅苓自回忆中醒来。看向穆归晚俯身微笑:“长姐。”
穆归晚握住她的胳膊,轻轻扶起她,“不必多礼。东瑜身子可大安了?”
傅苓直起身,垂着眸笑答:“多谢长姐记挂。她身子早便好了,如今又对女红感兴趣,现下正在家里随绣娘学习呢。”
“是吗,”穆归晚淡淡的应,脸上带笑,“正巧我这里还有两本绣谱,回头让容之给她送去。”
傅苓提到女儿,脸上表情也温柔:“小孩子学着玩的,如今她穿针还不大会呢,不敢麻烦长姐那里的好东西。”
“这有什么。反正我也不会这些,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落灰。”
“那妾便替东瑜先谢过姐姐了。”
二人说话时,外间门帘掀动,正是惠公主穆允晚到了。她身后跟着她的养母裕嫔孟氏,以及皇后孟氏。
屋内众人马上向来者请安——善信大师今日不让人通传,说怕吵到她在里间的准备。
皇后看了外厅里三人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到穆善晚身上,“善信大师规矩多,说恐阳气冲撞江晚,陛下今日便不来了。”
穆善晚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但是显然这个情境之下,她也笑不出来:“儿臣明白。”
皇后之后又来了两位,分别是定王生母宁淑女和德王生母李淑女。她们二人虽然生有皇子,但是位份低,通常也不大说话。
这一日也是如此,她们二人到了后只宁淑女说了一句端皇贵妃今日身体抱恙不便来,便到外厅进门处站着,规规矩矩。
宝皇贵妃自正殿往抱琴楼本就不远,加上善信大师特意叮嘱让她等所有人到齐后再来,宝皇贵妃便带着宫女最后一个到。
她前脚才踏入抱琴楼,后脚还没来得及迈,就听到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琴楼里传出一个女子熟悉又陌生的凄厉尖叫:“母妃——”
众人全都被这一声惨叫吓了一跳,唯有穆归晚反应像是更强烈一些。她的一整颗心都开始不断乱跳,心口直冒热意,好像被人架在火堆上炙烤。
宝皇贵妃在起先的一吓之后很快就回过了神,面向着里屋的方向热泪盈眶:“江江!这是本宫的江江!”
她话音才落,里间的门砰然打开,善信大师——不不不,穆归晚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分明看到了穆江晚。
她穿着她死前穿过的那件寝衣,是鹅黄绣大红芙蓉花的睡袍。睡袍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如果穆归晚没有记错,这也是穆江晚最喜欢的寝衣。
她的脸上被水粉裹得很严实,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面目。她大大的眼睛空洞又无神的将站在外厅的人挨个审视过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到宝皇贵妃身上。
‘穆江晚’开始浑身颤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外厅‘咔咔’作响。
“……母妃……母妃!我怕!我好怕!”鹅黄的影子轻轻巧巧一闪,正扑进宝皇贵妃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宝皇贵妃把失而复得的女儿抱进怀里,还没开口泪已先落下:“江江,我的江江……母妃来了,母妃来了,别怕,别怕!”
“母妃我好想您……我也想父皇……我记得小时候父皇架我在脖子上骑大马,记得您亲手给我做的蜜枣糕。我想您,母妃,我好想回家……”
‘穆江晚’哭的声声凄厉哀怆,在场人大多都是看着穆江晚长大的,也知道她口中说的这些过往。
穆归晚甚至能想起当初穆江晚坐在和靖帝脖子上时快活地大笑声。可如今,这一幕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其他人都已觉痛心,皇后更是已经红了眼眶,便不用提宝皇贵妃是多么的心如刀割。“是母妃的错,是母妃没有保护好你。江江,母妃错了,你别生母妃的气,好吗?”
“不是的,不是母妃的错。母妃,您不知道……”‘穆江晚’整张脸埋入宝皇贵妃怀中,其他人只能听见她的哭诉。也正因如此,她才显得更加像是穆江晚本人。
宝皇贵妃只是怀抱着她哭,不做任何其他的动作。听到怀中女儿这么说,宝皇贵妃问:“母妃不知道什么?”
“是她……”‘穆江晚’缓缓抬起颤抖的身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宝皇贵妃身后的人,“是她害我!”
宝皇贵妃回过头,她的身后站着两个人:嘉公主穆归晚,和皇后孟氏。
皇后像是被‘穆江晚’的手指烫到,一下子弹开,摆摆手慌乱地说:“不是本宫,不是本宫,本宫可没有害你。”
穆归晚则显得镇定的多。她眯了眯眼睛,但很快落下两滴眼泪:“二妹妹,你在说什么?”
“是你害我,你把我害得好惨!”‘穆江晚’这句话,是对着穆归晚说的。她摇摇晃晃的从宝皇贵妃怀中站起来,难以控制这具身躯一般,跌跌撞撞着走向穆归晚,“是你害我……!”
穆归晚怕她扑上来,往后退了一步。‘穆江晚’像是脚一滑,摔倒在地上。
“哎呀。”穆归晚发出无意义的惊呼,重新走上前一步蹲下身要去扶她。
不等穆归晚伸手去握她的肩,摔倒在地上的‘穆江晚’就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从地上抬起头来看她。
穆归晚盯着‘穆江晚’的眼睛,只看到了怨恨和不甘。她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回到了穆江晚死的那个夜晚。
可是下一刻,‘穆江晚’的眼神开始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茫然的混乱起来。等到她的眼神重新完全清澈,穆归晚知道刚才的‘穆江晚’已经不复存在了。
善信大师松开握着穆归晚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卑不亢地说:“老朽失礼。”
善信大师的嗓音沙哑低沉,和刚才尖锐年轻的声音是截然不同的反差。穆归晚在一瞬起了一些疑惑,但很快又压下她们,对善信大师施以温和的微笑:“无碍的。”
善信大师向穆归晚再一欠身,但不过多纠缠在这话题。她一旋身,身上的鹅黄金芙蓉睡袍陡然显得违和怪异。
可是她不在乎。
尽管她脸上仍然糊满白色水粉,但是自她变回善信大师之后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满不在乎。
善信大师不看皇后,也不理其他人,只对宝皇贵妃说:“娘娘,方才不管您看到了什么,那都是一场南柯梦境,与老朽无关。”
宝皇贵妃惊魂未定,木愣愣点头。
善信大师又环视一圈,道:“老朽这就要开始了。”
之后的法事和穆归晚从前见过的一样,别无新意。
一直到天色稍晚,善信大师结束了她的法事离开。穆归晚拖着一身疲惫却无路可走。
穆善晚拦在她的面前,咄咄逼人:“为什么是你?”
“什么?”穆归晚强打起精神。
“为什么二姐说是你杀的她?”
穆归晚看了看身后都还没有走的众人,她不便在此说善信大师不可信,更不知道为什么善信大师会那么说。因此她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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