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越至通宵醒来，拿起手机，发现没有陈纾音的消息，慌乱地打了电话过去。
陈纾音接得很快。
“我马上上课了，不给你说啦。”
陈纾音笑着说道。
陈纾音一贯是这样温柔的。
越至还想再说些什么，陈纾音已经挂断了电话。越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陈纾音。”有人在她身后叫她。
林湛走到她身旁，一手牵起她的手，另一手提起了她的电脑包：“你当心手上的伤，这节课下课了，今天就没课了，我们出去走走，最近你忙坏了。”
“改天吧。”陈纾音周旋道，“你知道我还要做家教的。”
林湛跟上前，说道：“音音，你那个家教和兼职，我感觉，是不是太占时间了，你还要准备申请留学，不如就不要去了。”
“可是……”陈纾音抬头看他，话在嘴边却哽住了。
如果是越至说这样的话，陈纾音或许会表现出不快，她会说：“可是现在没有人供我读书，我要尽力自己攒点钱下来。之后申请国外的全奖博士，多多少少也还是要花钱。”
陈纾音没法对林湛这样诉苦。
原因很诡异，她担心林湛会替她解决这个问题。陈纾音过去生活里的难题，林湛几乎都可以解决。
陈纾音再清楚自己不过，一旦林湛提出解决的方案，陈纾音是无法拒绝的。有时陈纾音不得不承认，她是无法拒绝捷径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心力有限，如果她不用再担心钱的事，她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做别的。
然而即便陈纾音不将那话说出口，林湛还是开口了。
“阿姨过世以后，你一直很辛苦，过去我没有名义帮你。可是现在，你别再让我担心，这个，你收下。那些小额的支出……我给你直接汇到你卡里。”林湛把卡放进她的包里，“我看这个包有点旧了，我们一会儿去看一个新的。”
陈纾音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拒绝的，她应该要拒绝的。
可是她安慰自己道：已经很久人没有这么关心我，就算接受，也没什么关系的。
陈纾音牵住了林湛的手。
那天的最后，陈纾音的大脑仿佛陷入了迷离。
手提包、珠宝、裙子、鞋，不用担心花尽的余额，市中心顶层的酒店。
陈纾音倚在沙发上，林湛给她续上酒，陈纾音已经醉了。
“林湛。”陈纾音对他展开手，“谢谢你。”
“不用谢，应该的。”
林湛笑着将她整个人抱起，陈纾音就在他怀里窝着，她轻巧得异常。
林湛抱着她穿进卧室，将她放在床上。
陈纾音勾住他的小指。
“音音。”林湛问她，“你现在清醒吗？”
“当然。”陈纾音笑着回答道，“就是有一点晕，但是，完全清醒。”
林湛点点头：“感觉出来了。”
陈纾音挪了挪身子，抱住了他的腰。
“你不要离我太远了。”
林湛忍俊不禁。
他问道：“纾音，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满意吗？”
陈纾音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那你答应我。”林湛说道，“你再也不要喜欢别人了，可以吗？”
陈纾音脑中混沌一片，然而竟然没有顺着他的话应答他。
林湛垂下头，低声说了一句：“纾音，现在没关系，我还有耐心。我会等到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拨开她耳边的头发，去吻她的后耳。
陈纾音不自觉躲了一下。
林湛将她扶起，吻在她脖颈，轻柔地拉开她背后裙摆的拉链。
此处为关灯以后的内容。
陈纾音宿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屋内拉着窗帘，仍然昏暗一片。
她很久没有睡得这样不省人事。
“糟了……”陈纾音打开手机，果然满屏红色。
“陈老师，下次课什么时候？还是下午吗？”
“纾音，这个表格你明天来上班前整理一下发给我。”
“？”
“你今天不来兼职了吗？迟到扣工资的。”
“音音，我们的项目过审了，老师想请我们这周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
陈纾音一道道回复。
“您好，还是周六下午，但是很抱歉，可能我只能带孩子的数学到这月末了。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一个认识的同学给您，她很有家教的经验，个人素质也很强。”
“您好，抱歉，最近有一些事情缠身，可能之后不能再与您一起共事了，我会把手头的工作都做完的。”
“太好了，我最近都不忙的，你们商量好通知我！”
“……”
然而只有一条是陈纾音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复的。
“音音，下周是我们在一起四年的纪念日，我过来看你。”
她选择忽略这条消息。
下一条是林湛的消息。
“音音，我在楼下游一会儿，你醒了给我发消息。”
看到林湛的消息，陈纾音不自觉一笑。
一条白裙挂在落地镜旁，桌上换了新的花，新鲜得几乎能叫陈纾音嗅见微微金属味道的水汽。一旁放置着一串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林湛已经许久没有像这几天这样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的快感。他原本偶尔还会思考是否在陈纾音的身上投入了过多的成本，花费了过多的心力。
如今他只觉得物超所值。陈纾音带给他他过去没有的感受，陈纾音比任何东西都让他快乐。
然而现下还有一个问题。陈纾音还挂念着越至。
陈纾音注重名誉，只要他将他和陈纾音的关系广而告之，陈纾音为了防止别人对她的道德指摘，当然会选择和越至断开。
但是关系上断开了，也不是没有复合的可能。他能介入越至和陈纾音，越至当然也能介入他和陈纾音。
林湛此刻沉浸在爱情中，竟然想法也变得温和，他思来想去，只浮现出一个想法。
“让越至犯一个陈纾音无法饶恕的错误。”
林湛大多时候都很能揣度人心，及时做出一些应该的反应。
但是他说到底欠缺人性，有时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他对岑明恺炫耀陈纾音如今对他的爱意。
岑明恺靠在沙发上，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已然有些恼怒，但仍然耐着性子听林湛讲话。
“她说她爱我，还让我不要离开她。”林湛说道。
“她是爱你帮她还上了那笔债。”岑明恺补充着，看了眼林湛的脸色，又说，“不过这不重要，你又分不出来。”
林湛继续说道：“她前两天一直和我在一起……”
“厉害！”岑明恺对林湛鼓掌，“该不会今天她是要和她的正牌男朋友在一起，所以你才屈尊来见的我吧？”
林湛终于黑了脸色。
岑明恺一笑，缓下语气：“我没想到还真是……”
“不是今天，后天，只是在他们见面前，需要你帮我个忙。”林湛抬眼，对岑明恺笑了笑，“你不是，有几个朋友，喜欢一起玩吗，你想个办法，去认识一下纾音的那位男朋友，带着他一起玩一把。”
“你开什么玩笑，他在南面，我还能给他绑过来玩一把。”岑明恺又瞥了林湛一眼，“这样，既然他下周要来找音音妹妹，你就把你的音音看好，剩下的，我想办法。”
此刻，甚至岑明恺也讶异于自己对于林湛的容忍度。
“你不带音音妹妹见见我和方煊？”岑明恺又问道。
“我怕你害死她。”林湛平静地说道。
岑明恺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了。
“你可真是了解我。”岑明恺红着眼，尽力摆出了一个轻松的表情。
越至与陈纾音的纪念日，林湛反而成了记得最清楚的那个。一直到前一天夜里，陈纾音在林湛的怀里翻了个身，才终于开始面对这件事。
“林湛。”陈纾音的头发在他胸口散开，“明天，我可能要自己出去一趟，晚上，我就回宿舍，就不和你一起了。”
“要办多久？”林湛漫不经心地问道。
“下午出去，后天我们就又见面了。”陈纾音哄着林湛说道，“就大概半天的时间，我们就又见面了。”
“好吧。”林湛温柔地抚着她的眉眼，“那我们喝完这杯酒早点休息。”
林湛起身，拿起酒杯，递给陈纾音，又与她碰杯，自己将酒一饮而尽。
陈纾音对他一笑，也将酒饮尽。
林湛弯下身，将陈纾音抱起：“睡觉去了。”
“喝得太着急了。”陈纾音躺在床上，轻笑一声，“都有点发晕。”
林湛关了灯，靠在她身旁，一手摩挲着她颈后的皮肤：“好好睡一觉。”
陈纾音翻身揽住他的腰，说道：“晚安。”
陈纾音再次醒来时，头痛得厉害，她隐约看见窗外是黑的。睡得不大好，她几乎有些恍惚，她看向自己的手，竟然发现手上打着点滴。
不对……
这里是医院。
她翻起身，对着传呼麦叫了一声：“有人吗？”
霎时间，一个人冲进来，灯光随即打开。
“你总算醒了。”林湛抱着她，惊喜地说道，“我真的担心得不行。”
“我们怎么在这？”陈纾音问道。
上来一个护士，对着陈纾音说道：“这次家属发现得早，没有什么大问题，以后切记不要把安眠药和酒一起服用。之后还要再住院观察几天。”
“什么？”陈纾音一怔。
“音音，你药盒里吃的药是安眠药，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林湛义正严词。
“我之前是有在吃，但是最近没有。”陈纾音解释道，“那只是之前没有吃完的药。可能……可能我误食了。”
“你不要瞒我了，你的化验结果都出来了。”林湛将她抱入怀中，“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吃安眠药的？”
“我这两年断断续续在吃，但是最近已经停药了。”陈纾音若有所思地回答着，忽然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林湛把陈纾音的手机递给她，说道：“五点。”
陈纾音看了一眼日期，时间已经到了后天的凌晨，她整整晕倒了一天。
完了。
“护士，麻烦帮我拔针。我要出去一趟。”。
陈纾音披上外套，一路向外奔去，屋外却大雨滂沱。
林湛紧随而上，在她身后打起一把伞。
“你要去哪，音音。这个点你好好休息。”
陈纾音站在路边拦车：“对不起，林湛，我确实要离开一下，我担心他还在等我。”
林湛打着伞，眼眶发红，问道：“越至在哪里等你？”
陈纾音有些无措，掐着手指，回答道：“他最后一条消息说……他在一家餐厅等我。”
“这个点，也应该关了，你再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他如果还在，我送你过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
陈纾音的电话响起。
陈纾音迫不及待地接起。
然而那边传来越至母亲的声音：“音音啊，你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就是小至他好像在你们这边碰到了一些麻烦。你能不能……过去把他保出来。”
越至其实并没有料到母亲会联系陈纾音。
陈纾音出现在派出所里的那一刻，越至宁愿自己在这里待上一个月。
越至坐在几个人中间，原本清瘦的脊背此时有些佝偻，他低着头，一语不发。
“这位警官，他怎么了？”陈纾音问道。
“聚众淫乱。”警察平静地回答。
“什么？”陈纾音礼貌性地笑了笑，解释道，“警官，他一定是误入了。”
“姑娘，我们是有执法录像的。”警察怜悯地看了陈纾音一眼，说道，“我们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
陈纾音的眼睑不自觉地快速扑闪，嘴上有些机械地回答道：“好的。”
越至身旁坐了一个戴着手铐的男人，一头银发，上身只松垮地披着一件未扣上的宽松衬衫，似乎是还没有醒酒，歪歪扭扭地靠着墙。
他垂着头，笑着说道：“老子也是误入了，现在快给老子放了。”
“方煊，你给老子闭嘴。”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陈纾音身后传来。
陈纾音转过身，正对上一个男人的视线。和他的语调全然不同，男人的长相几乎是温文尔雅的。
男人原本要往前走，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个人陈纾音见过。
方远山。方远的创始人，M大的校友，在M大做过演讲。
男人走到陈纾音身边，充满歉意地对着警察鞠了一躬：“真是给各位添麻烦了。他这次又犯了什么事，请各位警官一定从重处罚。”
警察无奈地说道：“方先生，考虑到他是第一次，这个聚众淫乱，这次拘留五天，然后还是和平时一样，可以缴纳保证金。”
警察又对陈纾音说道：“姑娘，你这边也是。”
“好的。”陈纾音尽力笑了笑，“他一定不会再犯了。麻烦警官了。”
交过保释金，陈纾音安静地坐在外面的座位上等待越至。
林湛见陈纾音一直没有出来，也进了派出所来。
“音音。”林湛坐在陈纾音身边，对陈纾音说道，“交过保证金了，他应该今天就能走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陈纾音这个时候甚至忘了考虑她和林湛越至的三角关系，她累得厉害。
林湛上前想牵陈纾音的手，陈纾音才后知后觉地避开。
越至随时可能出来。
“林湛。”
他们头顶飘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陈纾音抬起头，对上那张刚刚见过的脸。
林湛心头一惊，却还是抬头笑了笑。
“方叔叔。你怎么？”
说到此处，方远山微微叹气：“你也知道方煊那个样子。这位同学是？”
“是我同学。”林湛补充道，“她弟弟好像也不太懂事。让她操心。”
方远山点头，对着林湛说道：“同学，你怎么称呼。”
“方先生好，我叫陈纾音。”陈纾音微笑着站起身。
“你也和林湛一样，叫我叔叔就好。方远山似乎是有什么事，看了眼手表，说道，”看来等不及方煊了，再不走来不及上班了。下次叔叔请你和陈同学吃饭。”
待到方远山远走，陈纾音才重新坐下来，问林湛道：“所以，里面那个方煊，也是你的朋友？”
林湛干笑道：“的确从小就认识，他爸和我爸关系不错。但是他从小就出国读书，这两年才回来，所以不熟。”
“好……林湛，你要不要先去休息，我想等他出来。”陈纾音温言细语地说道，“毕竟他是来看我的。”
林湛似乎是忍耐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他和方煊在一起，应该不是做了什么好事吧？音音，我不是什么完美无瑕的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打算和他断开吗?我自认没什么地方比他差，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吧，音音，你始终是要做决定的。”
陈纾音苍白的脸在熹微的晨光中忽然有些憔悴：“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我不怀疑他的人品。我想听听他的解释。你先回去吧？”
林湛的脸因为浮夸的演技有些发麻，他忽然感受到被羞辱。他的耐心已经用尽，他头一次觉得无计可施。
陈纾音甚至不打算指责越至。
林湛明白自己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了。
可陈纾音接下来回答道：“我会和他提分手，在他离开这里之后。”
林湛将陈纾音抱进怀中，笑着答应道：“好，我等你。”
陈纾音也将他抱紧，手却微微发颤。
方远山走出派出所，助理上前给他撑伞。
“去查一下，M大的一个学生，叫陈纾音，查一下她和林湛是什么关系。”方远山又补充道，“下次方煊再出事你过来处理，他都这个年纪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出了事就找爹。然后，清垣这两天应该放假了，你记得多替我准备点清垣喜欢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