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年纪越长，到的位置越高，越倾向于用一些保守的方式解决问题。
在见到陈纾音以前，他的想法十分温和。
拿一笔钱劝陈纾音放弃在M大的学业，给她安排好在国外读书的出路，只要没了陈纾音，林湛自然而然地也就不至于疯成现在这副模样。至少在过去，林湛至少是可控的，有脑子的。
他看过陈纾音的照片，也知道陈纾音有些像余然，但见到陈纾音本人时，他仍旧受到了些许冲击，并且快速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在陵园偶遇过这个女孩。
只是这一刻，他对这个女孩的看法忽然变了。他怀疑起来。一个和余然八九分像的女孩子，偏偏就和林湛纠缠在一起，还惹得林湛连连做出荒谬至极的事。
这个世界上真就有这样的巧合？
还是人造的巧合？
他其实一直记得余然的姐姐余溪。余然次次提到余溪就开始发疯，烦得他不准任何人说余溪的名字。
余溪该不会，有什么女儿吧？
他坐在陈纾音的对面，说道：“陈小姐看起来很面善。不知道陈小姐是哪里人？”
陈纾音垂眼，答道：“本地出生，您有话可以直说。”
“本来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不该干涉，我也知道你和林湛有一点误会，但是现在这误会都闹到警察局去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得已也要来和你解释解释。林湛，是绝对不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林宏接着说道，“但是林湛确实脾气不好，这段时间，你也多费心了。不如换个地方，换种生活，放松放松心情。”
林宏推过来一张支票：“陈小姐的能力出众，也可以去国外读个好学位，到后面工作什么的，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帮着推荐。”
整整一千万。
她能够自己远走高飞，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那个地方没有林湛，她可以重新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她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陈纾音抬眼，说道：“林先生，我没办法离开。我爱林湛。”
林宏的笑容微微收敛，说道：“可我听说，你向警方举报他杀人。”
“可警察把他放了。”陈纾音答道，“我想，大概是我误会了”
林宏轻笑着喝了口茶，说道：“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我明白叔叔的心情，但是叔叔，林湛的问题，不是我造成的，如果我离开，只会越来越严重。”陈纾音将支票推回至林宏面前。
“只是，叔叔也担心，这个误会会不会让你们之间有隔阂啊，我听说，好像是你的以前的男朋友跑来找你的时候被人误杀了。”林宏语气轻快，一双眼却在观察陈纾音的状况。
“叔叔，那总要林湛补偿给我一些东西呀。”陈纾音笑着说道。
“那既然这样，做长辈的，第一次见面，给你包个红包好了。”林宏示意助理拿来一个信封，“一点心意，买件衣服好了。”
林宏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样。
“说真的，叔叔还挺喜欢你的，你很像我女儿，只是她现在在国外读书，要不然，叔叔真要介绍你们认识。”
林宏打开手机，俨然一个慈父：“给你看看，我女儿小时候的照片，你也看看，真的和你很像。”
林宏翻了翻相册，将一张合照放到陈纾音面前：“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照片上，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女人连在照片上都显得格外消瘦，一双眼与头发一样是漆黑的，皮肤苍白得有些异常，但一张脸美丽得惊人。
陈纾音盯着那张照片，心底的一个疑虑缓缓消融开来。
她望着林宏的脸，一点点拼凑出一个猜测。
陈纾音对着林宏一笑：“真的是很漂亮，您夫人也是。”
林宏捕捉到陈纾音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撼，收起了手机，说道：“过几天，我们要在老宅吃饭，你和林湛一起过来。”
“纾音。”林湛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爸，你们怎么见面了？”
陈纾音被林湛一惊，下意识地一躲。
林宏起身，扣起西装，对着陈纾音一笑：“那叔叔就先走了，林湛，你好好和纾音，解释解释。”
林湛自然地坐在了陈纾音的身边，招手要来菜单。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陈纾音转向林湛的方向，温柔地说道：“都听你的。”
林湛点头，一手握着她的手掌：“我最喜欢你这样。纾音，我爸看起来也很喜欢你，但是下一次，他要见你，你要先告诉我。”
林湛心头谋算着
“好。”陈纾音答应道。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林湛搂住陈纾音，感到她微微颤抖：“是不是空调太低了？”
陈纾音的声音有些低，却很清晰，她说：“不，我怕你。”
林湛拉住陈纾音的手，说道：“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我和你之间，永远不会再有这种误会。”
他对陈纾音又说道：“纾音，以后无论我到什么地方，我都会带走你。”
林湛此刻是愉悦的。
他曾经试过用所谓的讨好、包容来对待陈纾音，也期望在陈纾音面前表现出一个理想的形象。这是他从书上学来的道理。这样才能得到真正的爱情。
然而果然还是他的本能最管用。对待野性难驯的动物，就要一鞭子打到它害怕，打到它只能转过来讨好他。至于是真是假，他早就不在乎了。
陈纾音对林湛说道：“林湛，以后，我只想平静地活下去，我不想我的人生，因为任何人跌下去。你会让我一直向上走的，对不对？”
陈纾音现在的表现才与他一直以来的推测相符。
陈纾音将录音交给警察，其实在他的意料之外。这才是陈纾音，从来都是谨慎地尽力守住自身的所有利益，趋利避害地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决定。
眼前的局势已经坦然，如果不和他修复关系，他是否会被定罪是另一说，陈纾音会不会变成另一个越至，才是陈纾音应该思考的问题。
此刻陈纾音看着林湛的眼睛，却头一次发现，她和林湛的眼睛似乎是相似的。
她似乎为林湛对她的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也为自己爱上林湛找到了一个似乎合理但更加扭曲的解释。
遗传性性吸引。
具有亲密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如果从未在成长的过程中见过彼此，直到成年后才第一次相见，会在见面的一瞬间对彼此产生超过平常的性吸引，甚至无法控制。
陈纾音眼前的林湛开始摇晃。
她忽然倒在了林湛的怀里。
“纾音……”林湛此刻才忽然发现她额头滚烫，他掀起她的衣袖，伤口仍未处理，“纾音，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江钦原本在餐厅外等陈纾音，远远就见陈纾音失去了意识，也慌忙冲入餐厅，见林湛已经将毫无意识的陈纾音抱起。
“林湛，你要对她做什么?”江钦上前阻止，“她是证人，你……”
林湛有些焦躁不安，并不回答江钦，只是抱着人向外冲。
江钦跟上他，说道：“我警告你，现在把她放下。”
“去医院，救护车在外面开不进来。”林湛终于回答。
江钦的话阻在了嘴边，只是跟上去。
江钦看着林湛带着陈纾音跑上了救护车，脑中是陈纾音在河边对他说的话：“林湛这个人，看起来做事冲动，不管不顾，但大多时候，他比正常人冷静的多，只有他开始焦躁，才会犯最致命的错。”
他看着救护车远去。
陈纾音陷在一个循环的梦里。
她对着梦里的那个女人叫“妈妈”，却称呼陈罗苑在相册上指给她的母亲为“姨姨”。
她的母亲并不是余溪，而是余然。
她并不叫陈纾音，她叫余音砚。
她看见余然在哭泣，看见余然无数次温柔地哄着她入睡，却又在半夜扼住她的喉咙。
“是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
在她近乎窒息之时，余然却又退开，泪眼婆娑地乞求她的原谅。
而后是一场火，那场火烧毁了所以的东西，烧得她浑身疼痛，到最后却逐渐变得冰冷。
她又再次看见余然。
余然再次哄她入睡。
不知多少次被焚烧，她的大脑终于逐渐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先前的不适已然消弭，她甚至比之前更加清醒。
陈纾音坐起身，一旁的护工也随之弹起。
陈纾音安静地摘去氧气罩。
林湛呢？
“新的检查结果你脑部的血肿基本已经消退了，伤口也都控制得很好，再观察三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之后你腿上的伤口还需要拆线。”
目送医生离开后，陈纾音才转头对那个护工问道：“阿姨，你有见到我的家属吗？”
护工约莫四十上下，是个和善的女人，她给陈纾音倒了些水：“小林先生嘛，其实医生也说了问题不大的，你这两天一直不醒，我看他心情不好，都不爱搭理人，不过肯定也是担心你了，但他前两天都在的，今天下午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我发消息给他说你醒了，现在肯定在回来的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