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井力

凌晨,林湛被敲门声吵醒。
陈纾音紧了紧被子,钻进被窝。
林湛起身去开门,见保姆眼神慌乱,问:“怎么了?”
“林先生过来了,还有你姐姐。”保姆回答。
“阿姨,你在二楼,不用下去了。”林湛看了一眼陈纾音,说道,“如果纾音出来,你拦住她。”
林湛走下楼,见林宏坐在沙发上。林宏身上只着了一身运动装,神色微微紧绷。
“爸,你打算和我一起晨跑?”林湛一面打开冰箱,一面对林宏说道,“现在才四点半。有点早。”
“你滚过来。”林宏平静地说道。
林湛喝了几口冰水,才踱着步走到林宏身边。
林湛看出来,林宏已然暴怒,只是在隐忍。
“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吗?”林宏站起身,一巴掌掴在林湛的脸上。
“我给你把事情安排得好好的,你偏要扯进去一个周华,你现在还要逼他去死,林湛,你用你的脑子想想,有几个人愿意去死的,他现在落到警察的手上,指不定已经供出你。”林宏无奈地揽住林湛的脖颈,说道,“我的儿子,没几个为人父母的真的会为了子女去死的,一个毒贩子。”
“你何必要让他自杀?”林宏继续说道,“你这两年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出格。你先是搞砸了和方清垣的关系,又是弄出这一堆事,还和岑明恺打了起来。”
林湛看着林宏,不自觉一笑:“看来爸妈最近都对我不太满意。”
“就这两天,你给我滚到国外去。”林宏说道,“要是真的查到你身上,你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爸,我没有到非走不可的时候吧?”林湛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宏。
“你还要搞出多少事?”林宏近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的事情,已经有媒体想报了。小湛,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你难道真的要到牢里面去?”
林湛看着林宏,只是说道:“真到了我不得不走的时候,我要把纾音一起带走。”
林宏对林湛,看似严苛,却近乎宠溺。
他还是开了口,问道:“你想带她走?你知不知道,她和你二妈有关系?”
林湛与林宏目光相接,他答道:“我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叫余溪。”
“那你知不知道,她妈是怎么死的?”林宏继续问道。
林湛说道:“知道。火灾。”
林宏恨铁不成钢,说道:“你就不怕她是有什么目的?”
“无所谓。”林湛答道,“我能控制住她。”
忽然间,林宏在林湛的脸上看见了年轻的他自己。
可林宏隐约间预感到,陈纾音并不是年轻的余然。只要她出现在林湛的身边,林湛就会更加不可控,即便陈纾音处处都受制于林湛,即便林湛所做的事能让陈纾音痛苦不已。
但在他看来,与其说,是林湛在控制陈纾音。
不如说。
“你当心被那个小姑娘控制。”
陈纾音和余然绝不是相同的。他即便拥有了余然十几年,也没能将余然同化,余然和他,从头到尾都不是一类人。然而陈纾音,是不一样的。
林宏站起身,在林湛肩上一拍,说道:“今天你们就开始办手续吧,你先去找个岛玩几天,我之后再帮你们安排学校。你出去之前,先回去看看你妈,你妈都多久没见过你了。”
然而林宏此刻在心底下了决定。
陈纾音,一定不能留。
林湛回到楼上时,陈纾音仍旧躺在床上,她睡得很沉。
林湛坐在床头,晨光微熹,他刚好能看清陈纾音的侧脸。
她脸上没有一点妆,面容稍显苍白,长期睡眠不良让她眼下有些乌黑。
林湛感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麻木中有什么一点点苏醒。
“我会带走你。”林湛轻声说道,“无论去什么地方,我们都在一起。”
与M市不同,虽至七月,同市却还似留在春日,温暖而潮湿。
“这破天气,”周锡踩到地上的水,下意识咒骂了一句,“草他妈。”
周锡提着水果走进病房,掀上了病床间的帘子,走到周引的面前,眯着眼笑了笑:“小引,叔叔给你买了东西。”
病床上的男孩面容苍白,有些过分消瘦,约莫六岁上下,模样格外漂亮。
周引见到周锡过来,向里面退了退,一言不发。
“你这孩子,不知好歹。”周锡话虽这样说着,但仍旧笑着,向周引靠近。
“叔。”周引怯生生地叫了周锡一声,“你身后有人。”
周锡只当周引在骗他,仍旧笑着向他靠近。
下一秒,周锡感觉到什么东西顶在了他的头上。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不许声张,你躺到床上,小孩子和我走。”
“我的老天爷。”周锡喃喃自语,“大哥,你小心,你真小心,别擦枪走火了。”
男人一身常服,面上带着口罩,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周引观察了周锡的神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选择了那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将周引拉到身边,给了他一根糖,说道:“你和叔叔出去,不要吵。你的药在哪里?”
周引指了指抽屉。
男人打开抽屉,将里面的药一把拿出。
“你把被子拉过头。”男人又看了一眼周锡,心生厌恶,说道,“你敢追上来,老子一枪崩了你。”
男人给周引披上一件外套,带着他一路走到医院外,转进一个小巷,将周引抱上车的副驾驶位,系上了安全带。
男人上了驾驶位,将口罩拉下,口罩下的脸已然有些苍老,但高眉深目,正是井力。
井力给那边的人发去了一条语音消息:“江钦,我知道,如果往上报,他们一定会提前处理掉孩子,我会提前把孩子带回来。我也一直记得阿园的事,我也明白,这件事情不容易。”
车舱内,井力看了一眼周引,又拿出一些糖,说道:“你乖,叔叔不是坏人的。”
然而几乎只是一瞬之间,后座伸出一双手,一把刀刺进了井力的脖颈,又极为干脆地拔出,血液飞溅而出,糊了周引一脸。
井力捂住自己的伤口,他想说些什么,可血液似乎流进了他的气管,他无法呼吸。
周引全然被眼前的场景吓懵了,他像只僵住的小动物,手指难以克制得僵直住了。
他有些无法呼吸。
井力还在挣扎。
他想解开周引的安全带,他想放周引下车。
但是他几乎没法碰到那近在咫尺的安全扣。他尽了全力。
然而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他的生命飞速地衰败着。
后座的男人此时才露出头,对着井力笑了笑:“队长,这只怪你不按你们的流程办事了。”
男人下了车,将井力从前座拖到了后座,摘下他的鸭舌帽,戴在了自己的身上,行云流水地坐到了前座,悠然地哼起歌,他拿起江钦的手机,砸到了江钦的尸体上。
周引仍旧僵直在原地。
男人忽然靠近,对周引一笑:“小朋友,你把自己管好了。还有,拍张照。”
男人举起手机,对着周引拍了一张照片,将照片发给了一个人,随后悠然地吹了一声口哨,将车发动了。
天上下了暴雨,冲刷着每一寸痕迹。
病房里的周锡一边瑟瑟发抖,一面仔细思考。
刚刚那个人拿的,不一定是枪吧。越是想,他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终于掀下了被子,却再次见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那个男人对着他举起了枪:“孩子呢?孩子去哪了?”
听声音,显然不是前一个人。
周锡举起手,说道:“我……我不知道。被人给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周锡有些后悔,早知道看一个孩子要受这么多惊吓,他应该多收点钱。
男人有些不耐烦,对周锡说道:“你也跟我走。”
周锡滚下了床。
M市仍旧放晴。
午后六点,太阳仍旧高悬。
林湛将菜端到桌上,陈纾音一早坐在桌边等候。
林湛做了三个菜,一个个如数家珍地向陈纾音介绍它们的做法。
“这个糖醋排骨,你一定要先给这个排骨焯水,要不然会腥……”
林湛收到一条消息,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愈发深。
陈纾音咬了一口,砸了咂嘴,又抬起头看他,问道:“果然,你做的菜都很讲究。”
林湛自己尝了一口,面目微微狰狞,抬起头与陈纾音相视而笑:“就是讲究的,好像还不在点上……下次注意。”
陈纾音笑着点头,说道:“那可说好了,下次要注意。下次还是你做菜。”
林湛望着陈纾音,缓缓问道:“纾音,如果,我们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你愿不愿意?”
陈纾音停下了筷子,抬起头,迎着他的视线,对他说道:“我们总得先拿到学位证书吧,毕竟,也努力了三年了。”
陈纾音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能帮我重新申请到一个不错的本科,再读一次,也不算是不可以吧。”
林湛的眼神中忽然多了一些陈纾音没有见过的东西:“你真的愿意?”
“没什么不愿意的,总之,在哪里,这个世界上,在乎我的都只有你一个人。”陈纾音对着笃定地说道。
林湛看着陈纾音的眼睛,他知道她没有再撒谎。
然而陈纾音忽然有些慌乱,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你怎么还哭了?”陈纾音的手抚上他的脸时,林湛忽然发现自己在落泪。
“我也不知道。”林湛对着陈纾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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