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钦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井力已经失踪了半天。
周华在拘留所自杀。
他不知哪里找来的瓷器碎片，划开了自己的大动脉，呛死在自己血液当中。
陈纾音坐在江边，手头捏着一块鹅卵石，风吹拂过她的脸。
林湛从她身后靠近，递给她一只冰淇淋。
陈纾音笑着接过冰淇淋，问道：“林湛，我们真的要走吗？”
林湛轻笑一声，说道：“我会尽力留下来。”
“你留下来，我也可以留下来。”陈纾音轻声说道，“其实很久以前，就算有我妈，有越至，我也还是觉得，我永远都会一个人。因为早晚我们都会分开。所以从最开始，我就决定不依赖任何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陈纾音说话时，眼睑微微垂下。
陈纾音继续说道：“可是，其实我并不喜欢一个人。说到底，我只是害怕被别人抛弃，所以我和所有人都有一段距离。”
她微蜷的发丝在空中飘起，他伸出手去，像是抓住了一只振翅的蝴蝶。
陈纾音靠近林湛，温柔地说道：“你永远都不会抛弃我。所以我打算永远跟着你，去哪里都好。林湛，只要有你，哪里我都愿意去。”
林湛突然间对陈纾音说了一句。
“对不起。”
陈纾音牵着林湛的手，缓慢地走在江边，说道：“很小的时候，我就想住在江边，托你的福，也算是实现了愿望。”
许久，陈纾音缓缓说道：“你总能实现我的愿望。”
她的嘴角扬起，眼中爱意浓烈。
林湛忽然停下脚步，将陈纾音拉到了身后。
远处站着一个男人，身量和林湛相仿，发型打理到每一根发丝，首饰原本稍显繁重，但配上他的模样却也相得益彰。
“小湛。”男人对着林湛一笑，“岑明恺真了解你，果然在这里就能碰到你。”
陈纾音见过这个人。在派出所。
方煊。
方远山的儿子，方清垣的哥哥，只不过，是个私生子。
他笑着走到林湛面前，目光扫向林湛身后的陈纾音，说道：“好久不见了。陈纾音，陈小姐，还是一样漂亮。林湛和林叔，果然是亲生父子。”
林湛仍旧温和地笑着，对陈纾音说道：“纾音，你先回家，我和方煊哥聊一聊。”
陈纾音对着方煊一笑，说道：“不打扰你们了。”
陈纾音轻握了一下林湛的手，转身离开。
方煊见陈纾音离开，才对着林湛说道：“你可真有办法，把人家的男朋友弄死了，自己上位。男小三。”
林湛面上仍旧淡然：“警方那边的消息，似乎是说，她以前的那位朋友，是嫖娼和小姐发生了冲突，一不小心被杀的。”
方煊笑着点头，说道：“那当然。”
“其实，我今天来，也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提醒你一句，清垣倒是想得很开，但是因为你和清垣的事情，我爸最近的心情，差得不得了。”方煊继续说道，“但是他给了你一个机会，他托我，送了一个礼物给你。”
方煊递给林湛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你要绑的那个孩子，他替你带回来了，顺带带回来一具，”方煊靠近了林湛，说道，“警察的尸体。你现在让人过去处理，这个秘密，永远是秘密。”
林湛冷眼看着方煊，继续问道：“这个地址的代价是什么？”
“你的小女朋友，”方煊对着林湛一笑，“她现在，应该已经在车上了。你现在可以报警，警察应该能找到她。但是这个地址，马上就会送给警方。到时候，警察会收到两具尸体。你猜猜，如果这个孩子死了，那个妓女还会不会咬死了，是她杀的越至？”
林湛揪住了方煊的衣领，问道：“她被你们带到哪去了？”
“你放心，这么一个大美人，我都舍不得让她死。”方煊仍旧笑着，“我建议你还是去找那个孩子吧，毕竟，如果这个孩子交给了警察，你就要死了。但是说不准，美人有办法，能活下来呢？只是要是缺胳膊断腿，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给你，半个小时的考虑时间。怎么样？”
林湛此刻更加深刻地感知到，他是爱着陈纾音的。但是如果他都已经不存在，陈纾音又有什么价值存在。
林湛接过了那张纸条。
如果他今天救了陈纾音，他就会死，到时候，就算是陈纾音活着，又有什么用。陈纾音将不再属于他。
陈纾音或许真的能够活下来。只要陈纾音活着，无论陈纾音是什么样，都还是属于他的。
林湛看着方煊，笑了起来：“真是好礼物。”
林湛问道：“我不会报警，用不着警察，也不用我去救她，你会把她还给我。”
暮色中，方煊点了一支烟：“你要是打算绑了我，可没什么用，我爸是为了给方清垣出气，你也知道，在我爸眼里，我已经是半个背锅的人头，你就是把我杀了，我爸也不会放过你那个女朋友的。”
林湛对方煊说道：“所以这种脏活，才每一次都是，你来做。
我和纾音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我会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你去找一个人代替她，你爸根本不会发觉。但是，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方煊笑起来：“你发什么疯，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想要的。林湛，你别这么贪心了，选一个吧。”
林湛看着方煊，眼中刹那间飘过些温情：“哥。”
他们已经多年没有见面，但是仍然不改变，他们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方煊刹那间有些慌乱。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知道，妈是怎么死的。”林湛慢条斯理地说道。
方煊瞥了一眼林湛，说道：“你当然知道妈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你想做岑乐那个女人的儿子，妈怎么会死？”
“哥，你说的不对。”林湛说道，“妈不是因为我想做林家的儿子死的，而是因为，你不愿意做方远山的儿子死的。
我记得，那天，你在上学，我让林宏带我去看妈，他不让，我就自己骑了好久的车。我到那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那天的月亮很亮，妈躺在床上，方叔亲手把她掐死了。”
“林湛！”方煊喝止林湛，“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相信？”
“我还记得，那天，妈的房间里，掉了一粒暗红色的扣子。是方叔的西装上掉下来的。”林湛继续说道，“那件西装的款式不多见，应该是定做的。那粒扣子，现在还存在我那里，原本，算是个纪念。但是这几年的技术来看，应该能检测出来些什么。”
方煊怒不可遏，一拳打在了林湛的脸上。
林湛没有还手。
他仿佛回到了那间屋子里，他走上木质的楼梯，走廊里充斥着淡淡的木香，与水汽混合在一起，愈发馥郁。
他走到门边，见门微微开着，母亲的脸吊在床边，似乎还在望着他。
方远山才松开掐着女人的手，慌乱地在房间里踱步。
林湛很冷静。
他甚至无法理解方远山的慌张，但他明白他不能让方远山发现了他。
他看着方远山将母亲吊到台灯上，看着方远山慌乱地收拾母亲躺过的地方，而后他就要慌乱地逃离。
林湛躲进旁边的房间，等到方远山离开，他走进母亲的卧室，抬头看着母亲的模样，忽然觉得他并不认识这个吊在台灯上的女人。
母亲不该是这样的。
她总是美丽的、温柔的，有时候挨了打，虽然狼狈，但仍旧是楚楚可怜的，是美丽的。可这一刻她的面色是紫青的，一双眼没有阖上，是血红的。
很奇怪，他既不害怕，也不愤怒。
自从母亲被方远山送给林宏，又被林宏丢给方远山，她每天都很痛苦，方远山将她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她不愿意告诉方煊，反而抱着比方煊年纪更小的他暗自落泪。
他看着这个陌生的母亲，想的是，她终于解脱了。
林湛回到现实当中，他将唇边的血擦干净，说道：“你把她还给我，我把那枚纽扣给你。无论你打算交给你爸，还是留在自己这里，对你都是有用处的。”
“畜生。”方煊再次打了林湛一拳，他拎起林湛的衣领，说道，“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放到今天，你留着那枚纽扣，你为什么……”
林湛没有回答他。还能有什么原因，不过是留个纪念。
方煊咬牙切齿：“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林湛笑了一声：“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难道能杀了你爸？还是你打算把你爸交给警察，逼着你爸在你动手之前解决掉你。哥，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能好好地活到今天，做着方家的少爷，你应该感谢我。”
方煊歇斯底里地将林湛打倒。
他按着林湛，说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林湛笑了出来：“当然。我会信守承诺。现在，你让他们把陈纾音送回来。”
方煊的面色微变，说道：“我没打算要她的命，我把她送到了姓岑的那边。我只能叫我的人现在过去阻止，我保证她不会受什么大伤。”
林湛的面色骤变，仿佛一副面具裂了开来。
他问方煊道：“她具体在什么位置？”
“你不能过去，如果我爸的人看到你过去了，就会马上把地址给警察。而且，”方煊终于说了出来，“我爸这个人，不会真的给你选择的权力，如果你选择去救她，她一定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