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纾音坐在病房内。
“你的状况很好，”医生对她说道，“今天可以出院了。以后也要当心，切记再也不能沾毒。”
陈纾音对医生道谢后，低头整理自己的行李。
她打开了手机，是上一次江钦来看她时交给医院的，连号码也是用江钦的身份证新办的。
她发了一条短信：“灵庄村。”
发完短信，她将记录删除。
护士走进来，对她说道：“外面是你家里人，他们来接你了。”
陈纾音蹙眉。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你今天出院，本来要申请先见你一面，我说了你今天就能走了，他们就去医院外头等你了，”护士又说道，“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家里人，眉眼和你长得蛮像的。和你一样，都是好看的人。你出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纾音问道：“我的家里人？是我……哥哥和父亲吗？”
护士点头：“看样子，应该是，说真的，你哥哥还蛮帅的。”
“是吗？谢谢。”陈纾音并未解释。
看来，林湛和林宏都已经知道了。
她并不能确定她在林宏心里的价值，和他们相认，或许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自由，或许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但是现在，这件事已经摆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陈纾音走出医院，一眼就望见了站在车前的林宏和林湛。
与她相比，林湛实在是更像林宏，他们两人站在那，仿佛同一个人的青年与中年时代。
“林先生？”陈纾音故作疑惑，“您怎么在这？”
林宏骤然激动起来，上前将陈纾音抱进怀里：“孩子，我是爸爸。”
在看见陈纾音的那一刹那，林宏近乎哭了出来。
陈纾音看着林宏背后的林湛。
陈纾音不解地推开林宏：“您是什么意思？”
“孩子，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可能接受不过来，但是，我是你的爸爸。”林宏耐心地解释道，“你妈妈，是余然。”
“什么？那么，”陈纾音看向林湛，“您别和我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呢？我妈妈叫陈罗苑，我的生母叫余溪……不对，那要是这么说，林湛……”
陈纾音捂住嘴，说道：“那要是这么说，我和林湛是……”
林宏虽然也觉得这事情荒唐，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也只能向前看，毕竟林湛和陈纾音没有弄出个孩子来，这已经算是庆幸。
“以后，林湛只是你的哥哥，绝对不敢再欺负你。”林宏对陈纾音保证道，“林湛，你过来和你妹妹说话。”
陈纾音心底恶心得不行。
还真是有其父方有其子。林宏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对这样踩在道德伦理底线的事做出什么反应。
“妹妹。”林湛缓缓开口，“我对你保证，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你就是我妹妹，再也不会变。”
“这段时间在医院里，一定累坏了，瘦的不行。”林宏说道，“爸爸先带你去吃顿饭，接风洗尘，好不好？”
陈纾音的眼睛微微蓄着泪，点了点头，说道：“好。”
林湛脸上含着笑意，看着陈纾音的表演。
陈纾音每每表演她的伤心、惊恐、震撼，都柔弱得仿若没一点刺。
然而实际上，陈纾音的情绪仿若一个断崖，在到达那个断崖之前，她的一切情绪都是假的，一切都可以表演出来，一旦跌入崖内，她就会不管不顾、歇斯底里，近乎是一个疯子。
只是曾经，他也被她骗得团团转。
看起来，陈纾音比他们都要更早知道这件事。
“我坐前面，爸和妹妹，好好聊会儿天。”林湛笑着上了副驾驶，透过前视镜看着梨花带雨的陈纾音。
“我没想到，我原来还有亲人，还是您。”陈纾音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真是好一出父女相认的戏。
陈纾音靠在林宏的肩上，像个小女孩在外面受了委屈。
林湛从没见过林宏这幅样子。
林宏简直像是第一天成了父亲。
“不哭了，不哭了。”林宏说道，“音音啊，爸爸就这么叫你，可以吗？”
陈纾音点了点头。
“爸爸一直以来缺席了，这都是爸爸的错，爸爸给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了，你不介意的话，今天就和爸爸回去住。”
陈纾音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林宏见陈纾音似乎不开心，又说：“林湛和林涣，就是一个你的姐姐，他们都在外面住的，你在家里，就见得到爸爸和你……和你岑阿姨。”
陈纾音仍然是不说话。
“也是，爸爸太心急，那这样，你喜欢什么户型，爸爸给你在学校附近找一个合适的，你先住在那里，平时有空的话，和爸爸一起吃顿饭就好。”
陈纾音低下了头，说道：“谢谢您，但是，我……因为之前的事情，学校那边让我休学了。这一年，我也用不着去学校了。”
林宏简直像是掉了一块肉，连忙补上话，说道：“没关系，咱们休息一年而已，那范围可更大了。你喜欢哪里，咱们就住哪里去。这两天，要不要先回家里住？”
“爸。”林湛见陈纾音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去新的地方，我怕音音住不惯，不如还是住我那里，我那里还留着音音的房间。”
车内骤然安静下来。
“我……”陈纾音磕磕巴巴地说，“还是要先让岑阿姨知道吧，我这两天，先住酒店吧。”
“也好，”林宏笑着对驾驶座上的人说，“小叶，你帮忙订家酒店吧。衣服什么的，也叫人送到酒店去。”
夜里，陈纾音倒在床上，屋内还有人在整理衣柜。
林宏和林湛已经离开。
林宏原本打算明天再带陈纾音出去旅游，被陈纾音用着身体不好的理由拒绝了，才说明早来带她吃早餐。
陈纾音看着满柜的粉白色裙子，走到整理衣柜的女孩身边，拿起了一只手包。
“时间不早了，你先走吧，不着急，我可以自己整理。”陈纾音微笑着说道。
“您不用客气，我不是外面雇来的，我一直在林家工作。”女孩对陈纾音说道。
“她让你走，你就先走吧。”林湛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女孩起身离开：“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您之后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套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纾音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林湛笑了笑：“我是你哥哥，我有我的办法。”
“你现在可以下去了。”陈纾音说道。
“我不打算下去。”林湛靠在墙边，“我只是打算和你叙叙旧。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禽兽了。”
林湛笑出了声。
“不然呢？”陈纾音转头望向他，“林湛，你搞清我们现在的关系没有？”
林湛走上前，一双眼落在她的脖颈上，说道：“你现在有林宏撑腰，我当然清楚我们的关系。但是纾音，我有一个问题，真想问问你。一夕之间，你得到了这些，你现在的感觉，是什么？”
陈纾音不知是轻蔑还是自嘲。
“还能有什么感觉？一夕之间，我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当然是喜不自胜。”陈纾音走到窗边，“如果我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是林宏的女儿。是不是我受过的苦都不会存在，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和你有这么一段。”
林湛端视着陈纾音。
其实他过来的理由再简单不过，今天也是这三个月来，他第一次看见陈纾音，他还没有看够。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是我妹妹。”林湛说道，“你会更早是我的。”
陈纾音讥讽道：“你真是畜生。”
林湛似乎缺乏最基本的想象力，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幻想，最后他说：“也可能，我们会真的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亲人。”
陈纾音躺在床上，说道：“林湛，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连岑明恺都懒得计较了。你这个疯子，偏偏和我有血缘关系，所以，我也原谅你。”
林湛躺到陈纾音的对面。
他诧异于他忽然间拥有了一直欠缺的伦理道德，这一刻，他对陈纾音的感情仍旧激烈，但竟然隐隐有东西将他桎梏住。
他的欲望在源头被克制住。
“从小，我妈告诉我，要读书，才能过上好的生活。所以我一路都在努力地读书，我想要好的生活。所以，从最开始你靠近我，我就想靠你过上好的生活。越至，也是我自己想要甩掉他。”
陈纾音的语气平静得异常。
“后来，越至死了。其实我没那么在乎越至，可是，如果我不为越至争取，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残忍到了极点的女人。
我也确实爱你，只不过，既不因为你对我有多么好，也不因为你多么得优秀，只是因为，我有缺陷，我是个疯子。和你一样。
现在，一转眼拿到了这么多东西，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可是我想继续拿着这些东西，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我想像方清垣那样生活。所以，就当是我和你做一个交换，以前的一切，我们都忘了吧。
我原来没想到，爸他会这样欢迎我。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拥有父亲，也是，第一次拥有哥哥。
只要你真的愿意做我的亲人，我也愿意做你的亲人。”
林湛侧着身，盯着陈纾音眼上纤长的睫毛。
陈纾音最后说了一句话。
“林湛，我太辛苦了，我想活得正常一些。我们只做亲人，还可以一起走一辈子。你不算亏，我这样，也算是你的，不是吗？你想要的，本来也就和我一样。你也只是想有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站在你那边，永远不会在某个时刻抛弃你。”
林湛伸出手，最终只抚了抚她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