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类的衣服被扔成一堆,四个人类的遗骸也叠成一摞。披着肮脏亚麻布的人蹲在附近,左右看着这两堆战利品。
“兰斯特洛,兰斯,我吃不下,怎么办。”他的声音颇为沮丧,“我吃不下,也带不走,我什么都没有。”
“兰斯……”这次,亚麻布下的声音不仅是沮丧了,“我难受。”
曾经的人类骑士缓步走来,那兜帽人起身,从侧面抱住他,用他肩甲上的骨质磨牙,磨得咯咯作响。
“大人,你现在不需要磨牙。”兰斯特洛将手探进亚麻布下,捧住那人的脸颊,让他停下动作。
那人抬起脑袋,遮住他容貌的亚麻布缓缓滑落,露出他远超人类想象极限的,几乎是风情这个词具象化后的容貌。丰厚的白色长发如雪般纯洁,猩红的眼睛如同宝石,五官柔和,雌雄莫辨,对任何性别都有强烈的吸引力。
可他眼中的木然成为了这张脸上的瑕疵。
“人类有什么可以放松的方式呢?”这个美貌的人形生物问道,“我没有了母巢和虫群……我能看到的东西只有表面,能感觉到的空间也只有一点点,只能发出这么单薄的声音,像被关在蛹壳里一样憋屈。
“我想减轻自己的压力,可是没有触角可以搓了,兰斯,人类难受该怎么办?”
对此,兰斯特洛只能抓住他的手,纠缠住每一根手指:
“人类的感知就是这样狭隘,你只能慢慢习惯……所以这也是强大的智慧生物里,相对消耗最小的形态。”
手指虽然远远比不上触角,可作为人类身上触觉最灵敏的地方,这样的抚摸还是有效的。曾经的虫母很快理解了其中的原理,将手抽出,放在兰斯特洛的肚子上。
“孩子们状态还不错。”他说。
血脉的联系让他能直接感受到肚皮下孩子们的活力,眼中终于柔和下来。
周围重新变得昏暗,因为一旁的火堆火势渐小,火堆中心,老人的躯壳已经没多少遗留。在塔尔巴山脉,尸体如果不烧了,肯定会被游魂寄生,少女不得不自己生火,让哥哥得到安息。
她擦擦眼泪,站了起来,她现在的主人也结束了话题,看向她。
“很有天赋,兰斯,你会继续培养她吗?”
“当然,她是个天生的骑士,让我想起了最初的那批骑士学徒。”兰斯特洛伸手按在腰侧的骨剑上,可看了一眼少女,又摇摇头,放下自己的手,“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国家的爵位,仪式也不必了。优菈,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双眼蒙白的少女回答得毫不犹豫:“复仇。”
“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吗?”
“不知道,”优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堆着的尸体,“杀了我的不是他们,还有另一些,不是一伙的。”
“命运会做出安排,让你践行你的信念。”兰斯特洛说得颇有神棍的味道,“现在,先学习骑士的基础课程吧,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优菈点点头,然后想起一个问题:“好心的大人,我该怎么称呼你们?老师?”
“可以叫我老师,也可以叫我的名字,至于这位,叫他利兹。”
那人却有意见。
“能换别的吗?”
“你只在我面前用过这个人类名字,我当然只记得这个。”兰斯特洛勾了勾对方的手指,“你想用哪个?”
“……就这个吧。”
“利兹,”兰斯特洛握了握对方的手,“和优菈一起来听课吧。”
战利品和尸体都成为了现成的教具,它们本该是利兹的战利品,不过利兹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课程里,并不太在意兰斯特洛挪用属于他的东西。
在前骑士的指导下,太阳即将升起时,这处猎场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城内的旅馆迎来了两个身量和穿着都很普通的冒险者。
胳膊更为粗壮的冒险者弹出几枚戈尔,银色的金属币在柜台上当啷跳跃,他们很快得到了一间套房。
“利兹大人,我去接应老师。”
粗壮的冒险者打开窗户,见左右无人,沿着墙爬下二楼。
房间里只剩下利兹,戴着蒙住全脸的面具,没有露出一处皮肤,在塔尔巴山脉里不算太少见的法师打扮很好地掩盖了他最大的特征,可是也有些妨碍感知。
他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摘下面具的动作,只从自己的战利品里摸出几枚徽章,放在胸前。
这几枚徽章的材料不仅有宝石,还有虫卵的卵皮,宝石用来储存能量,卵皮上用于篆刻身份信息,同时也是诡异的装饰品。
“这些卵是受精卵,是活着被炼成材料的。”利兹用手指细细地数着卵皮的花纹,甚至很快就辨认出这是哪一支的后代,“秘密之眼图书协会的手段不错,开始破译我们虫族身上与生俱来的,和咒语功效差不多的身体结构,虽然手段还比较粗糙。
“它们似乎是近一百年内诞生的组织?如果能把他们吸纳进母巢……”
他习惯性地想要调动什么辅助自己思考,却突地捂住脑袋,后退几步倒在床上,缩成一团。
“好难受!”
“好难受……”
当优菈扛着行动不便的兰斯特洛,爬墙翻窗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床上卷成一团的被褥,这团纺织物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茧。
“老师,利兹大人怎么了……呃,老师,你怎么了?”
她的半边身体一片湿润,有些粘稠的透明液体从兰斯特洛坐着的位置渗出,染湿了她的肩膀和胸口。把兰斯特洛放下,她当即耸肩,转头去闻那些液体的气味,可什么都闻不到。
床上的茧却动了,蛄蛹一会后探出个漂亮的脑袋,猩红的眼睛盯着兰斯特洛的方向,不停眨巴。
“没事,优菈,你先去洗澡,全身都洗干净,之后我调整一下你的打扮。”
“哦,好的。”
少女打量了一下自己形状不太协调的肢体,听话地关上浴室的门,唰唰唰给自己洗澡,外间就剩下两个外表看起来是男人的家伙大眼瞪小眼。
还是利兹先问了:“疼吗?要生了吗?”
兰斯特洛缓缓跪了下来,让肚子压在双腿上,缓慢摩挲着,从肚皮上就能看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的身下已经一片濡湿,带着虫腥味的透明的黏液蔓延着。
总是如同骑士一样,一直高昂着、挂着包容的笑意的脑袋低垂下来,试图掩盖住眼底的一丝脆弱。
“有点,但我能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