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虽然拉了帘子，房间里的温度和亮度依旧逐渐升高，让人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浴室门被笃笃敲响，优菈打开门，身形依旧缩在黑暗里：
“老师，你们忙完了吗？”
“出来吧。”
个头不算小的少女鬼鬼祟祟探头，看到老师在外间站得笔直，另一位已经躺回床上，睡得板板正正，这才松了口气。
她努力收敛脚下的力度，尽量小声挪出来，可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一道视线从床上看过来，盯着她。
优菈转过头，蒙白的眼睛对上了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大人，你消耗太多，该休息了。”兰斯特洛无奈地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如果一千个数不行，就数三千个数，什么都不要想。”
床上的人目光炯炯，不为所动。
优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低头凝视地上光斑，又抬头找到漏进阳光的窗帘缝隙。她突然打破了沉默：
“让利兹大人晒晒太阳，或许能睡着呢？”
兰斯特洛顿了一下，转过身，上下打量自己这个便宜徒弟，利兹的眼睛也转向了那道明亮的缝隙。
“塔尔巴的阳光有点冷，最好是我家那边，太阳照着的地方全都金灿灿的，暖烘烘的，牛羊躺在地上，我也躺在地上，眼皮子闭上，一睡一下午！”优菈抬起自己棕色的胳膊，放在自己惨白的肚子上，“我就是这么被晒黑的！”
讲到家，这个少女浮肿变形的五官挤成一堆，话也多了起来，小步蹦到兰斯特洛身边，满怀期待地搓着自己的手掌：
“我还记得回家的路，老师，利兹大人，我们可以去那里晒太阳，没人会发现我们！”
利兹把双腿放下床，看向兰斯特洛。
“兰斯，我要去。”
“……好的，不过我们动身之前，要把优菈修成能见光的状态。”兰斯特洛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叹了口气，按在优菈脑袋上，“要在人类占优势的地区行走，你们至少看起来得像个普通人。”
“为什么，当人多不舒服……”
“老师说话时，不要插嘴，优菈，我不想罚你。”
兰斯特洛的声音沉了下来，但只惹得优菈做了个鬼脸，并没有真正让她得到什么教训。
“当人确实非常不舒服，”利兹不甚在意地帮腔，“但是我想去做一件事，所以，想去看人类怎么做的。”
“什么事？”
“优菈，别动了。”
兰斯特洛掰正优菈转过去的脑袋，开始用自己手上的骨甲磨优菈的脸。土屑纷飞，优菈脸上的肉却还是那样，于是他很快停手，擦了擦骨甲。
“好硬啊。”利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用手指敲了敲优菈的耳朵，纹丝不动，“人类死后腐败到这个阶段，一般会很软，像熟透了的柿子，汁水又鲜又甜。”
“利兹大人，您要不要尝一口？”优菈的声音里全是新奇，“如果一次吃得不多，我可以长回来……”
话音未落，骨剑倏然砍进优菈的喉咙，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停了，利兹咬向优菈大臂的动作也顿了顿。他抬眼看着神情无奈的兰斯特洛，张开嘴，主动把土屑吐了出来。
“大人，你现在不能乱吃东西。”
他嘱咐了一句，又转向优菈，手腕微动抖，看起来并不锋利的骨剑轻松削掉她脖颈的肉。
土块下面埋着的，是腐败的气管，闷在里面不知多久的难闻的气味如同喷泉一般从气管冲出，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这种味道会引来很多苍蝇和葬甲吧？”利兹跑到窗户边，伸手去挡那条漏光的缝隙，按上去后，了然地眨了眨眼，“你用了那张禁锢空间的卷轴，兰斯。”
兰斯特洛手腕幅度很小地挥舞骨剑，就像在用羽毛笔写诗一样轻松优雅，完全没受累赘的肚子影响。
“是的，这就是我提前要了那张卷轴的原因，秘密之眼的人准备这张卷轴，估计也是这时候用，优菈的体质很不错，哪怕在以前，也不是一个中级法师能守住的。”
骨剑划过之处，皮肉簌簌往下掉，内里腐烂的内脏没了支撑，沿着骨架流淌滴落，到了最后，两只蒙白的眼球啪啪滚落在这堆东西上。
优菈的骨架站在其中，两条胳膊抬起，抓着自己的颅骨，下颌一张一合，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茫然。她摸了摸自己的肋骨，掏了一下空荡荡的腹部和骨盆，蹲下身，开始在自己的肉块里翻找。
“现在她能自己长回来吗？”利兹问。
“不能，但是我控制得很好，没破坏她的身体和皮肉的联系，她只需要重新把这些好的肉捡起来就行。不过优菈，等一下，我要给你的肉里加点东西。”
优菈的脑袋上下晃了晃，表示自己听见了，完全不在乎要加什么。
兰斯特洛从桌上拿起了又一个提前要走的战利品，一卷黑色的类似人类头发的东西——也是秘密之眼那群人准备用来处理优菈的材料，不过现在都便宜了别人。
他将这卷黑发扔到优菈的血肉和内脏堆里，举起桌上的水壶。
“地上有水分。”
“不够的，大人。”兰斯特洛笑了笑，如同浇花一般将水倒了上去。
利兹退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
地毯上还洇着羊水、精水和他的一些活性物质，兰斯特洛本来打算离开时一把火烧干净，可现在看来不用了，干枯的发丝在血肉间疯长，也长到地毯上，把那些液体吸收得干干净净。
发丝很快把优菈的肉体变成被黑色浸染的泥土，优菈有些烦躁地拨弄它们，又被自己的老师喊住了。
“优菈，别破坏它，用你的意志对抗、征服它。”
被半埋在黑色泥土中，少女的骨架停下动作，牙齿咯咯作响。黑色的菌网毫不客气地爬上她的骨骼，将她完全掩埋，在表面迅速结出一片乳白色的小球，就像大雪落满煤堆。
“我应该见过这种东西。”利兹若有所思，看向兰斯特洛，“如果优菈失败了，我们也可以得到一朵不错的霉菌。”
“这个你可以吃，大人。”
在交谈中，这些湿润的乳白色的小球变成干枯的血红色，随后成片炸开，肉色的絮状物覆盖了优菈的骨架，重新构成内脏和血肉。
“……别妨碍我找东西啊！”
她的喉咙又可以发出活人一样的声音了，干枯的菌网被空气的震动扑簌簌抖落。
听到自己的声音，优菈先是愣住，然后猛地撕开脸上那些干枯的菌网，捧住自己的脸，重点摸了摸眉弓和下颚。
“我没有这么浓的眉毛和这么方的下巴！”优菈又摸了摸别的地方，“这不是我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