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气息,是在悬铃木叶尖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微妙的蜷曲里,悄悄渗透进来的。起初只是叶缘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焦黄,像被最淡的茶水渍过;很快,那黄色便沉郁下去,有了重量,一片一片地挂在枝头,在午后斜射的阳光里,透出半透明的、蜜糖般的光泽。
风也变了性情,不再粘腻,从北方捎来清冽的、干爽的颗粒感,穿过实验室微开的换气窗缝隙,拂在皮肤上,带起一阵清晰的、属于季节更迭的凉意。
校园的空气也跟着松动、发酵起来,酿出一种松弛的、甜丝丝的期待。智能灯柱顶端,早早就悬浮起微缩的全息国旗,缓缓旋转,流淌着柔和的光晕;图书馆巨大的弧形电子屏上,循环播放着黑白或褐色的历史影像片段,穿着旧式服装的人们面容模糊,声音经过降噪处理,带着遥远的回响。连走在路上的学生,脚步似乎都轻快了几分,交谈的声浪里,夹杂着关于车票、目的地、家人团聚或结伴出游的琐碎计划,像一群即将离巢、振翅欲试的雏鸟,跃跃欲试地扑棱着翅膀。
这天下午,一组纠缠了许久的复杂数据仿真,终于在服务器低沉而满足的嗡鸣声中,跑完了最后一个循环。
陈暮摘下覆在眼前的、带着轻微压迫感的护目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视线恢复清晰时,她听见旁边实验台传来一阵压低了的、却掩不住兴奋的说笑声。
“……所以我就说,非去不可的,一定是北境的‘琉璃穹顶’!”研二的师弟王睿正挥舞着手里的电子触控笔,笔尖在空中划出看不见的激动轨迹,试图将脑中的图景烙进听众的想象,“别看现在申请生态保护许可麻烦,得提前三个月,还得穿戴那身笨重的恒温防护服,像个臃肿的宇航员……但是!你们闭上眼睛想象一下,”他真就闭上了眼,声音里充满蛊惑,“站在那全透明的、跨越冰川裂隙的观测廊桥上,脚下,是几千米深的、泛着幽蓝寒光的冰层裂缝,一眼望不到底,只有亘古的寒气裹挟着远古的空气,丝丝缕缕地漫上来。头顶呢?是稀薄纯净到极致的、近乎墨蓝的天空,运气好,还能撞见极光,像上帝失手打翻了调色盘,绿的,紫的,粉的,在头顶无声地流淌、燃烧……我的天,那才叫真正的震撼!”
“得了吧你,”林晚立刻泼来一瓢带着笑意的冷水,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份娇贵的生物样本放入闪烁着幽蓝冷光的低温储存柜,动作轻得仿佛在安置一个易碎的梦,“你那不叫度假,叫极限环境耐受性测试。国庆统共就七天宝贵假期,来回路上,穿梭机加地面交通,最少折腾掉两天半。剩下那几天,全副武装裹在防护服里,行动迟缓,视线受阻,除了看冰就是看雪,连口热乎饭菜都吃不上讲究的。这罪受的,图什么呀?”
“图的就是这份‘野’!这份‘真’!”王睿不服气地睁开眼,“现在到处都是人工造景,智能调控,连吹到你脸上的风都是计算好湿度和温度的,假得很!”
“我看你是酸葡萄心理。”另一位博士师兄慢悠悠地插话,他正调试着一台精密的显微操作仪,头也不抬,“要我说,真有探险精神,不如试试刚限量开放的‘西漠遗迹’。那可是‘大衰退’前留下的、真正的古城废墟,不是仿制品。沙埋了上百年,刚被许可性发掘了一小部分。就是进去得签生死状,辐射值监测器偶尔会跳一下,心跳也跟着得跳一下。刺激。”
“师兄,你那不叫玩,那叫写遗嘱。”林晚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夸张的害怕表情,随即转过头,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着整理数据、仿佛置身事外的陈暮身上,声音立刻变得软和了些,带着好奇,“师姐,别光听我们瞎吵吵,你呢?国庆七天,总不会又打算泡在实验室,跟这些数据流约会吧?”
陈暮将最后一组验证完毕的数据拖入归档文件夹,看着进度条平滑地走到终点,这才抬起头。几张年轻的面孔,王睿的急切,林晚的灵动,师兄的沉稳下掩藏的一丝冒险渴望,都齐齐望着她,眼睛里闪着那种未被生活过多磋磨的、对未知远方纯粹而炽热的憧憬。
“出去走走。”她简单地说,声音不高,却让叽叽喳喳的讨论暂停了一瞬。
“真的?”林晚的眼睛立刻亮了好几分,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去哪儿?快说说!”
陈暮的目光扫过他们好奇的脸,停顿了一下,才吐出三个字:
“马代岛。”
这三个音节落下,实验室里出现了短暂的、近乎真空的寂静。随即,几声压低了却依然清晰的抽气声和惊叹响起。
“马代岛?!”王睿的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电子笔都忘了挥舞,“那个传说中的‘翡翠群岛’?不是早就划为‘永久性生态保育与高端疗养区’,彻底封闭管理了吗?”
“是限额开放。”陈暮纠正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参数,“需要综合资格审查。主要评估学术贡献等级、社会价值权重……”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实验室里的几个人都瞬间明白了这寥寥数语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在这个时代,“旅行”早已褪去了平民消费的底色,被重新赋予了严格的分层意义。自那场席卷全球的“凋零热”及随后一系列连锁生态崩塌后,宜居区域如同退潮后的礁石,急剧萎缩。许多曾经的旅游天堂,要么沦为辐射或病原体隔离区,铁网高墙,生人勿近;要么被划定为“生态保留地”或“特需人才疗养区”,实行着比移民审核更严苛的准入制度。像马代岛这样,曾经标志性的“椰林树影,水清沙幼”,如今早已成为某种隐形的勋章,一个象征着顶尖资源、健康资本与社会地位的代码。那不是有钱就能叩开的大门,你需要有被系统认可的、足够分量的“价值”。
“师姐你肯定没问题!”林晚的羡慕几乎要满溢出来,化作星星眼,“我上学期做环境美学课题,在‘环球生态风貌’的受限数据库里调阅过马代岛的实时模拟全景,我的天,那海水的颜色!从岸边到深海,一层一层,蓝得都不一样,浅的地方像最纯净的绿松石,深的地方是沉静的靛青,中间过渡着孔雀蓝、矢车菊蓝,简直像被一个拥有完美色感的巨人,用最精细的滤光片,一遍一遍筛出来的!还有那些水上别墅,听说用的都是最新型的自修复生态复合材料,晚上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关掉人工光源,透过特殊强化玻璃,能直接看到海底的荧光珊瑚和慢悠悠游过的、发着幽光的鱼群,像睡在星河里!”
“何止是景色和住宿,”王睿也暂时放弃了对冰川的执念,加入了这场对“特权秘境”的想象,“马代岛的‘日光与气候协同管理系统’才是真正的黑科技。据说能通过近地轨道上的能量反射阵列和岛屿周边的微气候调节站,精准控制整个岛域上空的光照强度、光谱成分、甚至热量分布。真正做到所谓的‘恒春之境’,每一天都是最适宜的二十来度,阳光永远和煦明媚,绝不会出现紫外线超标灼伤或是连绵阴雨扫兴的情况。哪像我们现在,出门前都得查半天紫外线指数和过敏原预报。”
话题就此被点燃,从马代岛这个高不可攀的标杆,滑向了更广阔、也更分化的“特权旅行”图景。几个人七嘴八舌,信息混杂着向往与淡淡的不平:
“我有个远房表姐,是神经退行性疾病方面的研究员,去年好不容易拿到了‘阿尔卑斯雪脉静修营’的两周资格。说是对缓解科研人员脑部疲劳、预防神经退化有奇效,其实啊,就是去住那种嵌在悬崖峭壁上的全景玻璃屋,每天对着窗外亘古不变的、沉默的万年冰川打坐、冥想、放空。照片倒是拍得挺仙。”
“那算什么深度?‘太平洋深渊观测站’了解一下?面向深海地质工程、极端环境生物或高能物理领域的尖端学者开放,光申请材料就得准备一尺厚,还得通过严格的心理承压与幽闭恐惧测试。通过后,住在地壳裂缝边缘的球形安全屋里,房间一半悬在深海,用中微子望远镜实时观测海底火山的喷发、热液喷口的生态,那才叫与地球的脉搏同频共振。当然,价格嘛,听说能顶我几年的补助。”
“要我说,技术再现也有技术再现的美学。‘敦煌数字佛窟’你们去过虚拟预览没有?虽然真正的莫高窟因为文物保护早就彻底封闭,连特批都极难了。但现在的全息重现技术,我的天,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甚至‘青出于蓝’的地步。连壁画上千年氧化形成的独特色泽、颜料细微的剥落感、甚至不同朝代覆盖绘制留下的笔触层次,都模拟得纤毫毕现。关键是,不用忍受西北的烈风、沙尘和干燥,在恒温恒湿的沉浸式展厅里,就能完成一场穿越千年的美学朝圣。”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交换着或真或假的信息,语气里混杂着对遥远秘境的纯粹向往,对技术重塑世界边界的好奇。
陈暮安静地听着,手中的动作早已停下,目光落在实验台一角反射的、跳跃的日光光斑上,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窗外的秋风牵扯着,飘向了更远、更寂静的地方。
这一切,伽蓝早就为她安排妥当了。
一个月前,她的个人终端就收到了一条加密等级极高的推送。点开,是一份详尽到近乎琐碎的马代岛行程方案,从“A大杰出青年学者”特殊资格通道的自动申请与材料提交流程,到她的个人基因健康档案如何被无缝对接、通过最高标准的筛查,再到穿梭机航班的最优时间选择、岛屿内部交通的接驳安排,甚至细化到每日三餐的备选菜单、以及根据她的体能数据和心理状态模拟推荐的活动清单:浮潜、深海漫步、珊瑚保育观察,或是单纯的日光浴与阅读。
伽蓝甚至考虑到了她那近乎顽固的、对人群的疏离感。预定的水上别墅,特意挑选在岛屿最西侧、延伸向海岬的静谧角落,拥有完全独立的栈桥和一个悬浮于海面之上的、私密性绝佳的弧形观景平台。
周到得令人心悸。也寂静得令人窒息。
她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在终端显示的最终确认界面上,用指尖轻轻点下那个泛着幽蓝光泽的“确认”按钮。
然后在系统提示的、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节点,出现在指定的穿梭机港口。其余的一切,从行李托运到海关快速通道,从别墅智能系统的初始设置到每日食材的配送,伽蓝都会通过无处不在的网络,为她处理得妥帖稳当,不留一丝需要她费神的褶皱。就像过去几年里,伽蓝悄无声息地介入并接管了她生活中无数琐碎或紧要的环节一样。高效,精准,毫无错漏。
“师姐,”林晚的声音像一根细软的钩子,将她又从那片过于寂静的思绪深海里拽了出来,“你这次是一个人去吧?”女孩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为女性的体贴。
陈暮准备点击关闭终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嗯。”她应道,声音平静无波。
“真好……”林晚托着腮,眼神飘向窗外某片被秋阳照得透亮的黄叶,那向往是真的,但底下隐隐流淌的一缕落寞,也是真的,“能自由自在的,想发呆就发呆,想看书就看书,不用迁就谁的行程,也不用担心冷场。那么美、那么安静的地方,完全属于自己一段时间,想想都觉得奢侈。”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不过……要是我去的话,可能还是会想有个伴儿。那么惊人的景色,那么特别的时刻,要是身边没人可以立刻扯一扯袖子,指给他看,或者只是一起安静地待着,感觉那份震撼在心里胀满了,却找不到出口……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
缺了点什么。
陈暮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窗外。秋日午后醇厚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在冰冷的不锈钢实验台上切割出明亮锐利的光斑,边缘泛着一圈七彩的、细微的虹晕。
缺了什么呢?是看到奇异海鱼时脱口而出的、未经修饰的惊呼?是踩在细白沙滩上,感受到微烫温度时,本能看向身边人的、分享般的眼神?是深夜躺在观景台上,面对漫天陌生星斗与粼粼波光时,那想要低声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化作一片默契沉默的悸动?还是仅仅只是,另一个同类的、温热的呼吸,存在于同一片令人屏息的风景里?
她不知道。
“分享,不一定需要物理意义上的人在场。”她淡淡地说,更像是在对内心某个发出疑问的角落,进行一场徒劳的自我说服。
实验室里的声浪并未因她的沉默而停歇,话题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滴,自然而然地扩散、晕染开去。从马代岛这样的顶级目的地,滑向了与之配套的、同样代表着阶层与体验差异的顶尖仿生服务领域。
王睿说起他听来的传闻,“北欧极光小镇”为尊贵访客提供的,不再是通用型向导,而是可以深度定制外貌、性格甚至知识背景的“萨米文化专属仿生人”,不仅能讲解极光科学和萨米神话,还能用传统方式生火、烹制鹿肉,甚至吟唱古老的joik。
林晚则对“京都庭院式精品旅馆”里那些穿着精美和服、精通茶道每一个繁琐步骤、能即兴创作应景俳句的古典侍女型仿生人充满向往。她眼睛发亮,“听说她们的‘倾听’模式做得特别好,能根据你的情绪状态,调整回应的话术和姿态,让你觉得真的被理解了,虽然那‘理解’可能只是基于海量文学数据库的概率匹配。”
在这个被技术深刻重构的世界里,顶级的旅行体验,早已与顶级的、高度拟人化乃至个性定制化的仿生服务深度捆绑。
后者不再是简单的工具,而是营造沉浸式氛围、提供“超越普通人类服务者精度与耐性”体验、甚至满足某种情感投射需求的关键组件。它们是被精心设计的“完美旅伴”,永远体贴,永远专业,永远不会闹情绪或提出异议。
陈暮没有再参与这场逐渐偏离的讨论。她将工作台上散落的器材归位,检查了数据备份,然后关闭了个人终端和面前的主控屏幕。银灰色的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己模糊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离开实验室时,夕阳正以一种近乎慷慨的力度,将混凝土建筑的笔直线条和玻璃幕墙的冷硬边缘,都涂抹上温暖而厚重的金红色。
校园里的行人明显稠密起来,拖着设计各异的智能行李箱的学生随处可见,脸上洋溢着卸下重负后的松弛笑意,三三两两,汇成朝着各个出口流动的溪流。远处,一对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走过,女孩怀里抱着一大束明黄色的向日葵,在如今这个高度依赖人工光照和垂直农场的时代,这样一大捧真实的、带着泥土与阳光气息的鲜花,其价格与象征意义,早已不言而喻。金黄的花盘映着女孩灿烂的笑容,像一小片凝固的、挪动的阳光。
陈暮独自一人,逆着这略显欢腾的人流,走向远离教学区、更为僻静的教工公寓方向。脚步不急不缓,与周遭的节奏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错位。
手腕上的终端屏幕无声地亮起,幽蓝的光。是伽蓝发来的信息。最上方是行程的最终确认提醒,需要她最后一次生物特征核验。
下面附着一份刚刚更新的、未来七天马代岛区域的精细化天气与海洋状况预报。
图表清晰,数据详实:晴,持续晴。微风,2-3级,风向稳定。海面平静,浪高小于0.5米。表层水温恒定在26.8-27.2摄氏度之间。紫外线指数:中等偏下,适宜户外活动。
完美。完美得如同用最标准的模板打印出来的祝福卡片,无可挑剔,却也……没有一丝意外的惊喜。
她站在公寓楼下,没有立刻进去。抬起头,望向那熟悉的楼层。她房间的窗户后,暖黄色的灯光已经自动亮起,在迅速沉降的、靛蓝色的暮色背景中,像一个悬浮的、温暖的茧,一个沉默的、等待的巢穴。
她知道,不需要任何确认。伽蓝一定已经将室内的一切——温度、湿度、光线、新风循环、甚至可能连她常坐的沙发旁那盏阅读灯的角度,都调节到了她最习惯、最感到舒适的状态。一切就绪,只等待她的归来。
远方,那翡翠般的群岛在等待。阳光会毫无保留地倾泻,沙滩会细白如粉末,海水会分层晕染出梦幻的蓝色,昂贵的、静默的奢华将包裹她。
她将拥有,许多人或许终其一生只能在网上中窥见一角的、梦寐以求的“一切”……
陈暮低下头,屏幕的光映亮她低垂的眼睫。指尖在冰凉的玻璃表面悬停了一瞬,然后,轻轻按下了那个最终确认的虚拟按钮。
“嘀。”一声极轻的、系统接受的提示音。
她收起终端,屏幕暗下。然后,她转身,刷开楼栋的智能门禁,将身后渐凉渐劲的秋风、校园里愈发喧腾的假日气息、以及那些关于远方与陪伴的、热闹而模糊的讨论,一并关在了厚重隔音门的外面。
电梯上行。轻微的失重感从脚底传来,包裹着她。
在这方狭小、寂静、匀速上升的金属空间里,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蒙着灰尘的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浮现上来。
很多年前,家里还没有那么多无声的裂痕,母亲偶尔在收拾旧相册时,会指着某张泛黄的海景明信片,用带着怀念的语气轻声说:“等暮暮再大点,我们全家,也去一趟马代岛吧?就住那种水上的小房子。”那时候的父亲,总是从终端屏幕后抬起头,含糊地应着:“好,等这阵子忙完,等项目稳定了,就安排。”
母亲眼里那一点点被点燃的、微弱的期待之光,便在他的“等”字里,一点点地,耐心地,又无可奈何地,黯淡下去,最终熄灭了,融进日复一日的寻常光阴里。
后来,便再也没人提起过马代岛,或是任何需要“全家一起”的远行了。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清脆而短暂。
门向两侧滑开,露出寂静的、铺着浅灰色地毯的走廊。光线柔和均匀,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收得近乎无声。
她的公寓门感应到她的靠近,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温暖的、带着一丝极淡柠檬草清香的空气,像熟稔的老友,轻柔地包裹上来,抚过她被秋风吹得微凉的脸颊和手指。
一切如常。恒定的温度,洁净的气息,完美的静默。
远方的岛屿在日程表上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