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教学楼无人经过的背面。手里的纸被揉成一团再被展开。
嬉闹谈笑声绕过大楼传来,林钟言将头埋进了胳膊里。
纸上几个大字有点刺眼。
今日,阳光明媚,天清气朗,惠风和畅,晴空万里无云。阳光穿过树林将她孤独的影子投在教学楼墙壁上。
如果,今天能下雨就好了。不过,显然不太现实,天空没有半片乌云。
几乎难以听到的细微声音渐渐靠近。
处于静止状态的她灵敏的捕捉到鞋与地砖碰撞的声音,迅速站起来,将手中的纸塞进裤子的口袋里,走了两步,佯装一位路人。
转角,出现一个人。
来者显然也有些惊讶这地方竟然有人,脚步一滞。
“诶?竟然有人在。”来者自言自语道。
林钟言瞥了眼,此人目测身高一米八,看起来骨瘦如柴,似乎是隔壁班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个印象罢了。
清静之地被人打扰了,她转身离去。
“等等,林钟言。”他突然转身叫住了即将消失在转角的林钟言。
林钟言脚下一顿,微微转身,回头看这男生,等待他的下文。她有点迷惑,不,是特别迷惑,关于这位隔壁班的人怎么会知道她名字以及这位同学没事叫住她干嘛明明根本没有过交流。
“你……”男生视线飘荡,吞吞吐吐道,“那个……有看见苏深吗?”
……
她有点想打开这位同学的脑袋瓜子看一看是不是有洞。苏深,隔壁班知名大佬,划重点,这是隔壁班的同学,不是她班上的。她只是听说过这一名字,毕竟老师们总拿他举例子,比方说“隔壁班的苏深同学他厉害可以上课不听讲,但你们这些同学有他这么厉害吗?还不好好听课”,但是不知道这人长啥样。
这位同学的脑子的洞怕不是不小。
“不认识,没见过,没看见。”
林钟言说完潇洒转身离去,消失在转角。
高中旁边就是地上区香尘。与之前发现的新建的居民区晚风的孤寂荒凉不同,香尘可是最大的旅游景区兼商业区。
林钟言的父母正是在此处,租金高昂、人流量大的香尘霜红步行街开着一间贩卖手工品的店。
他们开店有十年余,小时候林钟言常常去店里帮忙,不过近两三年倒是没空去了,当然她也不想去。
很久没去过枫山了,林钟言忽然兴起想登顶望众山小。沿途所见尽是红枫,轻轻摇落,融入泥中,化作尘土。
“红叶青山,可惜没有流水。”
红枫夹道,一条石阶盘山蜿蜒远去。她拾级而上,此时前后无人,遥望远山,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自言自语道。
接住一片轻轻摇曳的枫叶,她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很完美!她如是想道。每次来这她都会带上一堆的叶子离开。
她总记得,很久以前,有一本书上写着红枫只出现在深秋季节,故此有了红叶节,持续一个月。
但后来她怎么查找,都找不到“红叶节”,也没有见过只红在清秋时节的叶子。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曼德拉效应”。
山顶上有人,这让林钟言有点诧异,毕竟一路上她没看见一个人。
山顶上悬着一个亭子,周围一圈栏杆,那人背对着她,身着汉服,负手而立,长发飘飘。
背影杀手。
听得有人来了,那人回过头来。
哦,不是美女啊。林钟言略微失望。
这是个长发飘飘、弱柳扶风看起来很容易受伤的美男子。这么瘦弱,不是她的菜。
亭子是这个景区的最佳观赏地,可俯瞰这个地上区,没有树木遮挡。站在高处,一切都变得十分小,房屋鳞次栉比。
若是天黑后,低头是由路灯点亮的一条条线,纵横交错。抬头是满天星辰尽收眼底。
林钟言倚着亭子的栏杆,目光穿过繁华的商区。凉风习习,吹尽燥热。
真怀念啊,很多年没见过这般景色了。
不过,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得旁边旁边的长发男在看着她。
她微微转头,后退半步,与那个人四目相对。
不是错觉!
她突然觉着,这人她是不是见过。之前只是粗粗扫了眼,现在仔细一看,五官端正,相貌清秀,颜值是相当不错的。
如此突出的颜值大概是在大街上偶然遇见后就印象深刻了吧。
不过,该男望着她,眼中带着怜悯与羡慕。
令人不爽快。
“你,盯着我干嘛?”
林钟言余光看到她上来的那条路,没有人出现。孤男寡女,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若是想对她做什么,她恐怕也难以挣脱。
“……heiho。(此处代表国际语:你好。)”
/*乱打的。*/
穿着汉服,说着国际语,简直不能再违和!
语罢,汉服男子轻轻地走了,鞋踩在石板如走在棉花中,毫无声响。
林钟言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
完全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莫名其妙。
“gazhe(国际语:那个)……等会儿会下雨。”
一脚迈下台阶的男子忽是这么说了句。然后一步步走下台阶,消失在林钟言的视线内。
今天真的很莫名其妙,现是隔壁班的找人的,后者是这位汉服男性。如是想着的林钟言迅速下山,她没带伞,只希望那人是胡诌。
她一路疾走两步并一步下台阶,一路上也没见着那个人。未到山下,日落黄昏,天色渐晚,一滴水落到了林钟言的眼镜上。
真下雨了。她想起今早儿祈雨来,以躲开同学们,结果,这雨来的真迟。
迟到的雨水是莫得用处的雨水。
眼下前后皆无避雨之地,她只得再加快脚步,但愿这雨不要来得太急。
林钟言湿漉漉一身回了家。
当真是祸不单行,她无奈摇摇头。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她把裤口袋里邹巴巴湿成一团的纸随手丢在桌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上衣口袋里的红叶们。
一路走得疾掉了好些叶子,只剩得几片。她将红枫洗净擦干,夹进了书桌上成堆的练习册里。
“seiga cai wagace yien qiang,wagacr kui moukole cumou kin……(国际语:世界在我眼前,我却无法碰它)”
手机循环播放着这首歌。林钟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这真是应景的歌。
她想象着她爸妈回来会是什么反应,指不定父亲会勃然大怒,万分失望;母亲看她的眼神也会有点心伤。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她点点头,和他们的美好愿望差了太多,也低于她的预想。
林钟言躺着,玩了片刻手机,觉着索然无味,不似以前一般令人入迷。
实在无所事事,也不想今晚承受他们的怒火,她索性早早关灯睡觉。
梦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
“wagace xil sushen,yoki xiuhou seix nanki hesiant。(国际语:我是苏深,一个小学六年级学生。)”
演讲台上一个小孩淡定地站着,面对上百名观众,昂首目视观众,毫不怯场。
不过如此。坐着最后一排的林钟言一手托腮,翘着二郎腿,鄙夷地看着台上全程脱稿的小男孩。
不巧小男孩与她目光相遇。林钟言心想气势不能弱,鄙夷之意愈发明显。男孩扯扯嘴角,以嘲讽之笑反击。
区区小屁孩!
被激怒的林钟言气得要冲上去教训这个破小孩,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别冲动呀!虽然他确实很让人不爽啦。”
旁边的人连忙拉住暴走的林钟言,劝慰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呀!别冲动,别冲动。”
吸气,呼气。林钟言坐回到位子上,咬牙切齿地盯着侃侃而谈的小鬼。
突然,一阵眩晕,她脚下的大地在震动。
轰的一声,地板碎了,裂开了好大一个窟窿,黑漆漆一片。
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小孩的脸越来越大,露出反派笑容。
果然梦里也什么都没有。
每天醒来,她都会下意识看向那扇窗户。
投影的窗外天还不是很亮,估摸着不到六点。
她在昏暗中摸起书桌边的手机,打开看了眼,五点四十二分,以及未读消息三十八条,真早啊。
清晨的地下区,比平日里要更加死气沉沉,如一潭死水。
平日里就十分安静,除却每日出入的她爸妈的她自己,就基本上见不到人。
很偶尔会有人从他们二十平方或者五十平方、总归都算不大的房子里出来,拎着一袋垃圾,丢完垃圾再去全自动便捷超市扫荡走够过一个月的生活必需品,摇摇晃晃地走回去。
更多时候只能看见派发机器人拖着一车子的包裹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