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妱提心吊胆地扫着地。
今天她需要清扫庭院里的灰尘和落叶,天气入夏,落叶是不多的,但孟阿妱却来来回回清扫了很久——与其说是清扫,不如说单纯地提着扫把做重复的运动罢了。
自从昨日她和阿碧溜走,她就再未见过那只草蛐蛐,明明是玩闹的小东西,却搞得她现在坐立难安。而同样的,她也没见到袁绍,甚至可以说她现在完全是在绕着他走。
只要他不点自己的名,说不定这事就能混过去了。
孟阿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紧张。她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知道,这座宅邸的主人是历史上那个有名的大军阀?又或者是因为袁绍那种仿佛永远也令人看不透的气质让她心生畏惧?
一想到他那双淡漠的眼睛,孟阿妱就打了个寒战。
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最害怕了。
不过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孟阿妱正在脑内踌躇不定的时候,阿碧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阿妱,主人叫你过去呢。”
孟阿妱的手一抖,手里的扫帚“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回过头,看见阿碧面色如常,心里稍稍稳了几分,但还是问道:“主家叫我去做什么?”
“不知道呢。”阿碧摇摇头,“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好了。”
作为和孟阿妱同床共枕的女人,阿碧很清楚孟阿妱在紧张什么。虽然在她看来,主人不是那种会刁难下人的人物,但她每次问孟阿妱在忧虑什么,后者都是三缄其口或者欲言又止的模样,令她心生疑窦。
每次孟阿妱都会说:“都是一些胡话,你不会信的。”
可她又不说,阿碧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信?
索性她也就不再问了,若是哪天孟阿妱愿意告诉她了,那也不迟。
随后,她便看着孟阿妱拎着扫帚面色僵硬地走掉了,那个表情,简直想要去赴刑场一样。
嗯,有点好笑。
阿碧莞尔一笑,而后突然愣了愣。仔细想来,孟阿妱入府也不过半月左右,但自己笑出来的次数却比以前多了不少。家里其他仆役虽然提到孟阿妱都说她笨手笨脚,但却从未真正表露过对她的厌恶。
是错觉吗?感觉家里的空气都比以往轻巧了许多。
阿碧抿了抿嘴唇,露出了一个苦笑。
另一头的孟阿妱已经走到了袁绍的书房门口。
昨天,她就是从这里溜掉的。
那句歌词是怎么来着?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忆中你……不是,她怎么唱起来了?
给自己翻了个白眼,孟阿妱终于鼓足勇气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吧。”
屋主的声音传入孟阿妱的耳朵里,隔着一扇门,竟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孟阿妱推开门后先往里面探了探头,动作就像只刚刨开坑的地鼠。
“进来吧。”
袁绍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孟阿妱看见他正头也不抬地盯着手上的文件,怎么着?头顶长眼睛了?
但她不敢说,于是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然后像根木头一样站在了门口,手里的扫帚仿佛成了她的剑,乍眼一看她好像一尊门神——一尊毫无气势可言的门神。
袁绍终于抬起了头。
“阿妱,”他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鼻梁两侧,疲惫之感肉眼可见,“为我绾发。”
孟阿妱先是一愣,而后她才发现原来此刻的袁绍正披散着他的长发,这样的造型对他而言竟然没有那种颓靡感,反而平添几分柔美,因此她没有立刻注意到。
不过她还是应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地绕到了袁绍的身后。这时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花香,当她的指尖触到对方的黑发时隐约能感受到几分润气,想来是不久前沐浴过的了。
实话实说,这么一头长发,摸起来就像丝绸一样舒服,令孟阿妱有些爱不释手。
于是她的手指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抚摸对方的发丝,似乎完全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一直不言不语的袁绍终于忍不住出声:“阿妱?”
“啊,哦哦,梳头,我给主家梳头。”
如梦初醒的孟阿妱立刻停止了自己诡异的动作,她打算先去找把梳子,然而视线一转,便看到书案上的左手边正放着一把木梳,于是她便直接拿了起来,心道自己这位主家还真是贴心,工具都准备好了不需要自己跑腿。
然后,她就开始梳。
梳啊,梳啊。
梳……
孟阿妱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并不会绑这里男子所绑的发髻。
直到现在她自己的发型都是简单地盘在脑后,虽然的确不如阿碧的发式那般好看,但一个仆人,也没有精致的必要。所以每次阿碧催着要教孟阿妱盘发都被后者以“嫌麻烦”为由拒绝了。
拜托,在现代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正儿八经绑过头发了。
然后现在,她感觉自己遇到了目前为止的最大危机。
要不……自己干脆坦白?
禀主家,婢子不会梳头。然后这位公子说,那你还会什么?她回答:婢子什么都不会……
仅仅是在脑内构想一下这个场景孟阿妱都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就在孟阿妱举棋不定的时候,袁绍突然又说话了。
“你认识它吗?”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孟阿妱看见了一只绿色的蛐蛐,准确来说,是一只做工精巧的草编蛐蛐。它就静静地被放在墨砚的旁边,仿佛正盯着孟阿妱看。
她太熟悉了。
然后,她慌了。
“我……婢子不认识。”孟阿妱打算睁着眼睛说瞎话。
袁绍的语气里立刻带上了一丝玩味:“是吗?我倒是挺喜欢这个物什的。”
说着,他便伸出手拈起那只小东西。孟阿妱站在他的身后,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他似乎并没有生气,而是真的“喜欢”它。
孟阿妱撇了撇嘴角,心中的提防竟不由得消散了大半,说话的语气也没了之前那种刻意的恭敬:“主家喜欢就好。”
她垂下眼眸开始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莫名地,她开始放松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孟阿妱完成任务立刻就溜了,比昨日溜得还要快。
而袁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默默无语。
好像这么长的时间……她只是给自己绑了个马尾?而且还有好几缕头发没绑进去……
不过他也觉得自己比方才清醒了许多。
那种头皮被拉扯的痛袁县长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下次,他还是老老实实叫阿碧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