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这是衍肃在这个世界迎来的第一场雨。
感受到略微寒意，她才恍然向莱塔问清了这里的理解季节气候，好在精灵族位于南方，雨季较多温度却适中，大部分植物都能维持四季常青的状态。
议事楼二层，上级人员聚在一起等候女王的指令，衍肃翻看莱塔整理出来的人员资料，在心中筛选着能用的人。
“这个查尔斯，”她指着其中一份档案问道：“擅长炼金？”
“查尔斯？”莱塔回想了一下，说：“我记得他曾有几次向您谏言建造炼金台，但因对精灵族用处不大而否决了。”
用处不大？怎么会呢？在她看来“炼金”的用处可大了去了。
“是三十四年前跟随我的手下。”西弗突然开口了，“本来是以外交工作为志向跟随我学习人类文明，结果迷上了炼金术，外交学习也就不了了之。”
“科学家都是疯子，”衍肃修长的食指点在“查尔斯”三个字上面，笑着说，“猜猜他有没有偷偷练习炼金术？”
几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西弗回答了这个问题，“查尔斯……是一个很执拗的人。”
“去把他找来，让他制作玻璃器皿，如果成功了，就让他负责毒素提炼，我相信能拥有一个完整的炼金台是每一位炼金术士的梦想。”衍肃用比在这份档案打上了暂定的标签，然后又去翻看其他资料。“玛缇丝，我记得原来负责晒盐工作？”
“是的，她似乎很喜欢大海，曾用于交易的大部分海产品也是由她带领人打捞上来的。”莱塔回答道。
“让她继续原来的工作，对了，我想到了一个熏鱼的方法，冬天快要到了，我想，人类需要储存食物。”
“要开放贸易吗？”西弗皱眉。“可卡里芬只同意盐铁贸易，其他通货都否决了。”
“我们是沿海地区。”衍肃提醒道，见人一脸茫然还未反应过来，只能开口告诉他：“海上航行以西是人魔交界线，两方势力水火不容，人类资源消耗巨大，他们会需要的。往东是共和国和骑士军，虽然情况比其他地区缓和，但越放松就越需要享受。”
谁说他们只能与左右两个国家做交易了？一整块集中大陆，只要制造出航海船，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造船需要耗费的木材过多，树砍多了就是让人心疼，一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就开始滴血。
“唉……”她叹息一声，这是必要牺牲，为了使植物们拥有更多的生存空间，今日砍的树，总有一日会以百万倍数量重新种回来。
“可是，其他国家也都是沿海城市，他们未必会收购我们的鱼。”西弗又提出了疑问，人魔交界线国家就算了，那边是战乱最频繁的地区，有时间打仗却不一定有时间准备充分的食物。但共和国与骑士军相对悠闲，对方也有海产资源，根本不需要外来资源。
“有必要，只要我们的鱼更美味。”衍肃笑了笑，解释道：“他们的鱼或许很多，但香料绝对很少。”
那些散发着奇妙气味的香料才是使肉类食物更加美味的关键，精灵族气候宜人，雨水充沛，还有精灵们自身对植物无形的影响，使得这里的植物种类要比其他地区繁多，且更容易成活。
当她在森林中闲逛时，就亲眼目睹了好几种眼熟的香料。
没有味觉的精灵们从未想过要用香料来贸易，他们也不知道这些植物的一部分对于人类而言是多么珍贵的调味品。
“晚点我会把一些香料的模样画下来，由南里亚斯带人采集，莱塔通知玛缇丝带人继续晒盐，然后去找查尔斯，西弗带着现有存货与可卡里芬交易铁矿。”
她一项一项通知下去，直到散会时才注意到雨还未停。
“拉泽西亚大人……”莱塔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滴，莫名感到些许气闷。
“怎么了？”她回应。
“白丝病……是不是要来了？”莱塔忧心忡忡地问道。
“……白丝病？”衍肃皱眉，植物？生病？
“现在是秋天，雨季快到了，如果长时间晒不到太阳的话，大家就会得白丝病。”莱塔说着，“虽然还很早，一般在快要入冬的时间段，但外界战乱不止，一旦大家体力下降，后果不堪设想……”
“……”衍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沉默许久，问：“只有精灵吗？还是所以植物都会这样？”
“许多植物都会生病，除了白丝病还有黑根病，腐茎病，还好我们没有根……”莱塔解释道。
“我大概知道了。”衍肃点头，说，“又要耗费木材了啊……真不想砍树。”
她大概知道这些病是怎么回事了，在长时间潮湿的环境中植物容易感染真菌病毒，在没有化学药剂的时代中，烧木炭烤火就完事儿了。
查尔斯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一日，女王她终于同意了给精灵族建造一个炼金台——虽然劳动力是他本人。
炼金是一门奇妙的学科，他敢发誓，这不比那些魔法要差。
然而当他打开图纸，看着女王亲手画的一堆陌生器具时，他懵了。
这是啥？这又是啥？蒸馏装置和人类用的不太一样啊，酒精瓶？培养皿？滴管？？？
他坐在椅子上，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他翻出了三十年前从奥尔加国用珍贵草药换来的炼金台制作笔记，研究起了玻璃。不论过程有多么困难，他都要抓住这个机会，只有炼制出了女王提供的器材图鉴，他才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炼金台。
这场雨持续了一天，终于结束了，衍肃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图，终于把基本香料图鉴和海船设计图肝出来了。
第二天航海船的制造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莱塔带着人来到海边，指挥人开始砍树打磨木材，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用。
衍肃盯着那一棵又一棵倒下的大树，每一斧都劈得她心肝脾胃肾脏痛。
她抚摸着处理好的木材，垂首轻声细语着，“它们不会白白牺牲的，总有一天，我会驾驶着这艘船，到达大陆每一片土地，将种子播撒，将这世界变为无尽树海。”
未曾从摇篮一般的森林走出来，就不会意识到西方的风有多么干冷。
尼拉原本柔软微卷的绿发变得有些枯黄，她站在喷泉旁，和麻雀抢了石台中的水，感觉好受多了。
她从可卡里芬的边境绕过来，往西面赶路，一路走来见到不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之人。
人类，很可怜，但让他们变成这副模样的，也都是他们自己。
她看到过一个小乞丐被一位身着盔甲的士兵踢飞，也看到士兵在转身独自离去时突然被一拥而上的贫民抢光了积蓄。
然后她走上前，给那个小乞丐治好了伤，对方睁开眼，伸手向她讨厌食物，尼拉从来没有带食物的习惯，精灵只需要阳光和水，不需要食物。
那个乞丐一把推开了她，然后扑上来咬住她的脖子，“都是你！救我做什么！我好饿！我好饿！我死了就不会饿了！”
尼拉的脖颈被咬破，结果只流出来几滴含着青草气息的汁液，乞丐呸了几下，嫌弃地说，“原来是个精灵，连滴血也没有，爸爸说精灵的心脏是纯度很高的能源……”
尼拉猛地吸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看着周围神情冷漠的人类。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以前的人类，明明很和善，总是会露出温暖的微笑，自信又独立。
“精灵的能源对人类毫无用处，现在，放开我，我不会责怪你。”她皱着眉劝诫道。
小男孩没有理会她，只是把视线移向她胸口位置，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眼中溢出的恶意中夹杂着嫉恨与不甘。
尼拉咬咬牙，抚上了她的弓。
“砰！”在那双沾满了污秽的石头快要向她砸下时，乞丐突然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尼拉坐起身，转过头看过去，只见那孩子的身体狠狠砸在了墙上，然后掉在地上，咳出了一滩血。
一个青黑色长发女人走过去，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他，抬起脚把他翻了个身让他仰躺，“找到你了，臭小偷，我的钱呢？”
“……”男孩睁着眼，凝望着天空，那灰白色的光线让人感觉刺眼，对女人的质问恍若未闻，他专注的盯着天空，目光渐渐失神。
“真是废物。”那女人厌恶地用他的衣服蹭了蹭脚上不小心沾到的血，然后蹲下身朝他伸出了手，尖锐的指甲架上他的脖子，“用你的命来偿还好了。”
“等……等一下！”尼拉爬起来跑过去拦住了她，对上女人疑惑的目光，鼓起勇气喊道：“他已经快要死了！”
“……”女人抬头看了她一样，问：“那又怎么样？”
“你杀了他又能得到什么？”尼拉问，“夺走一条生命又能得到什么？”
女人看了她半晌，视线定格在她的耳朵上，良久，忽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得到一整天的好心情。”
尼拉这才注意到，这女人的耳朵，和精灵族很像，都是向后倾斜的尖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