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我面前,微笑。
如此,山清水秀。
1
从未见过那样一个男生,可以比拟笔墨白宣的山水画,沉静,并且遗世独立。
林若可遇见安斯的时候,他在街的对面朝着他们眉目淡朗地微笑,轻如明月。
那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一起出来合唱KTV,相互认识然后相互遗忘的过程。
而这些过程,若可一直安之若素。途中曾有人说她像是沙漠里的一场潭水,柔和深彻,永远的波澜不惊。
但是,这一次,那个男生却入了画。
他迟到了。
朋友间相互约来的很多人都仿佛认识他,他站在人群里,始终面容淡然又不疏离地寒暄。
总之不若她,文静也好,寡言也罢,终究是格格不入。在这里,也不过是好友妃子太过明媚的缘故。
妃子将迟来的他带到若可面前介绍的时候,她并不讶异。
“若可,这是安斯;斯,这是我的好友,林若可。”
少年轻轻地展开了优雅的微笑,眉目好似水墨画,一路春暖花开。
他说:“你好,若可。”
若可静静地回以柔和的笑意,可眸光总如湖水深彻,弥漫着平静与从容淡漠。浑然天成的古典气质,她像是文人骚客笔墨里的纤细女子,百转千回的柔软细腻。不似妃子的明艳照人,却也各有千秋。
KTV里的光线暧昧不清,从而显得陆离流动。
妃子在正中唱得淋漓,光线抑转她美丽的容颜,妖娆起姽艳。
安斯一直坐在林若可旁边,沉静与她。每有人邀歌总是笑拒,在这明暗的氛围里少年微笑起来黑白分明浮动,清澈的年华似水。
旋律柔和悲伤地响起,坐在身旁的男生忽然之间但又并不突兀地靠上若可的肩膀,低低地哼着曲调。
不知道该怎样去叙述那样沉静温柔的感受。在安斯依在若可的瞬间,无关任何,只是感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安定的悲伤。
仿佛,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若可低眸望向安斯,光影变换下清澈的面容,眸光似水。
彼时少年抬眼,微笑。
宛若一场山水画,黑白灵动。
2
夕阳揉开云彩绚烂的边缘,地平线遥远而又贴近,泛着淡金色亮丽的晕光。
两个人被夕阳打下长长的影子,交错,分离,交错。
上官妃子扬睫看向身边的好友,笑着甜蜜的诡异,她亲昵地靠过来在若可耳边阴阴地说:“我看到了哦,刚刚你和斯坐在一起吧,我看到了哦,后面怎么样了,有约你吗?”
林若可淡笑不语,抬眸望向火烧霞漫天铺地的地平线,神色柔和如教堂里白色圣母像,背后碎开彩色的璎珞。
妃子不肯罢休,撒娇似的追问着:“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你们聊了些什么啊?”
若可笑着无奈转身看她:“什么都没聊。”
“怎么可能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聊,说啦说啦。”
“真的呐。”
但,谁会相信呢。
“我信。”妃子明媚琅琅地笑起来,“没办法呢,我们家若可就是这样的性格啊。”
余晖淬炼了光芒万丈。
若可轻轻微笑起来,夕阳美丽的光线朦胧勾画起温柔的暖意,少女美若仕女图的笑靥,妃子看得不禁沉默。
手机忽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振动声,若可翻开手机,是一条新信息,简短直接。
“若可,安斯。”
妃子倚过来笑容得逞地说:“我给的号码哦。”微微上挑的尾音有种邪恶的甜美。
若可合上手机偏头朝妃子展开温柔的微笑:“谢谢你,妃。”
怔了怔,面前的少女忽然凉开妖娆的笑意:“作为谢礼的话,把安斯让给我可以吗?”看不清的面容被阳光模糊着轮廓。
若可有些讶异地望着妃子美丽凉薄的容颜,别开眼淡淡地说:“想要的话自己争取。”安斯并不是卑贱到可以让谁任意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若可?”难得有情绪的波动呢。
“妃,如果我喜欢,你会将男友让给我吗?”
妃子措手不及,眨了眨眼后点头:“恩啊。”
“我不会要。”若可抬眸看向妃子,神色认真而不容置疑。
“妃,我希望你幸福,如你希望我幸福一样。”
“是这样呐。”
轻轻似叹息般的低音,完结了夕阳最后的光芒。
夜色弥漫。
3
清晨从窗外扬洒的光线明亮柔和,曙色沾染,林若可抬手拉开白色丝质的窗帘,飞舞的轻尘旋转,穿透着淡金色光芒。
窗外有如斯少年,笑色若画,山清水秀。
林若可俯望着少年,也轻轻微笑起来。
咖啡厅里流落着不知名难以辨认的旋律,柔软暧昧沙沙哑哑,平静的悲伤与莫名的安定。
安斯单手执着咖啡杯,面容淡朗如明月:“你过得好吗?”
若可低睫用银色勺子轻轻地搅动着褐色的咖啡,轻声地询问:“你呢?”
余下静静的乐曲暗香浮动,氛围宁和安谧,蔓延着无声无息的无法言喻的秘密,咖啡厅里特有浓郁的巧克力香味,轻柔又缠绵。
静默的少年与少女,各自啜着缠绵的咖啡,彼此不说话。
妃子看到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他们,沉静温软,不言不语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那两个人真的很相配呐,那种淡定从容的气质,疏而不远的温柔,如此相像,总有想要去亲近的感觉。
安斯望着面前从容淡定的少女,微微一笑:“若可应该要高考了吧?打算考什么?”
“那个啊,还没想好。”若可敛睫低低地问:“你上什么大学呢?”
安斯别开眼微笑,轻柔而又不易察觉的苦涩:“可儿,我是没有未来的。”
“因为父亲的缘故么?”若可纤细的指尖握紧乳白色的杯柄,声音细腻着颤动。
安斯温柔地笑起来,音调轻快明亮地叙述:“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想当医生。那,是我今生的梦想,可儿呢,有想要去做的事吗?”
“没有。”若可摇摇头,然后扬起唇角,眸色琥珀微光。
“不过现在有了呐。”
4
时光悄无声息,数月走过。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
若可陷在沙发里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玩着电脑的妃子看见不禁取笑:“在等斯吗?”
她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拿过抱枕埋下面容清秀,淡淡地说:“很久没见了。”
“咦……很奇怪诶。”妃子支颐不解,电脑发出的微弱蓝色荧光照不清晰她的神情。
若可敛睫扬笑,仕女如图:“本来就是萍水相逢。”
要如何挽回呢?谁又愿意去挽回。
都过去了,不是吗?
“不聊这个了,若可明天就要生日了不是吗?”上官妃子偏头眨眨眼,甜甜地笑,“若可要什么礼物?”
“你陪我就好了。”
“说的也是啊,你比我家还要有钱。”妃子明媚轻笑,“那我们明天去公园玩吧。”
“也好啊。”若可蹭着抱枕有些懒散地回答。
“去坐摩天轮!我想和你坐一次!”妃子笑往她,风华流转,眸色熠熠。
“不是应该跟情人么?”
妃子笑了笑,转过身继续玩着电脑,才低低地道了一句:“和情人都已经坐腻了。”
若可无奈纵容地笑:“妃很喜欢摩天轮啊?”
没有回答。
晕黄的灯光染开朦胧柔和的倒影,两个少女之间温软的情感细腻美丽,如拢上的烟纱。
翌日——
摩天轮里
我愿我们就此死去。
5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半了,若可看着妃走进浴室的背影微笑着有些惆怅。
那个人,是知道的。她的生日。
她让自己陷进了柔软而巨大的沙发里,蜷成小小的一团,昏昏欲睡。
午夜的铃声显得很突兀,若可从晕染开的淡黄色睡意里清醒过来,浴室里妃的身影模糊地晃动着,她看了看响过三声后沉寂的门铃。
若可走过去,没放开链子,微微打开门,暗夜里细致的白色兰花,细腻盛开。没有只言片语。有洁净无暇的素花,二叶姿幽雅潇洒,碧绿清秀,香气迷人。
她轻轻笑。
在这暗香浮动的夜色。美得格外惊心动魄。
6
妃变得有些奇怪。
是情书吗?妃藏得很好。想了想,若可终究是没有看。
恋爱了吗?妃经常晚上出门。
摆弄着手机。
里面只存了两个人的号码。
妃和斯。
7
她去医院做义工,走过一个加护病房。听到安斯的声音。
“请你一定要帮我给若可。”
妃接过。
若可诧异。妃转身看来。
她跑走。
回家找那个柜子,的信。不见了。
妃从后面进来说:“若可。”
“给我。”
“若可。”她唤。
“妃。你不明白安斯对我多重要。”
她在角落里靠着墙,闭上眼睫,不再看妃。
窗户斜下来的微光很好的剪影。
妃什么都没有说。
若可什么也没有听。
8
若可去医院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安斯。是空的。
她转身跑走。
跑到偌大的公司面前,她吸口气走进去:“跟安岳说,林若可要见他。”
“好久不见。若可。”
“我要见安斯。”
去见了。
在洁白的床上一直睡着。
离开的时候,安岳问林琅还好吗?
林琅是林若可的母亲。
若可微笑,仕女图般精致而冰冷完美。
“她走得很平静。”
医院巨大的空旷与寂寥,无声如时间的静止。
9
安斯死了。
她去见他的时候他一直在睡着。
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
死去的时候,她握住他的手,少年似乎有所察觉,轻轻地微笑起来,如此山清水秀。
她低低地叫:“斯。”
回应的是,心电图里一条直线以及刺耳尖锐的烦人声音
她静静地关掉心电图。轻轻微笑。
握着手看向微笑的少年。
妃子在门口看见那样的光景,少年微笑。少女微笑。
以一片洁白为背景,与盛大的阳光花香。
白色的床单上忽然染开了兰花,少女掀动的眼睫上反射出夺目的光。
10
妃子也不如以往明媚。
高考结束。
若可如愿考上了复旦医学院。
梦想总要人去完成的。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想做的,那么他的梦想,我来延续。
Goodbye,my girl.
My girlhood.
再见,我的女孩。
我的少女时代。
【终】
她低头抚摸寒兰花瓣的边缘。
那天送她的花,我们的花,已经谢了啊。
安斯给她的信原是打算每年不定期寄给若可的,想造成还活着的假象。
一定要帮我给若可。
嗯。一定。
915,她失去了她的友人,安斯。
而同时这一天,她失去了她的爱人。
只是,可儿永远也不会知道。
可儿说安斯是她的哥哥,她曾叫安若可。
我微笑着,眼前却昏黑一片,仿佛难过得就要晕厥。
原来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是悲剧,原来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希冀。原来我们三个人,一开始就注定要各自分离。
我想要嘶吼,却忽然失语。
将信和明信片一起投进邮箱。她没上大学,而是独自旅行。
将路上的风景记录下来,和安斯的信一起寄给若可。
她带上耳机,长发披肩,面向大海。听澎湃的海浪,叠叠层层,起伏回归。
安斯给的每封信里都写着这样的话。
可儿。
小时候,你问我什么是幸福?
我回答你,幸福是遇见海子曾面朝的大海。
是的,我仍希望春暖花开。
无论结局如何。
这个世界,有很多美丽的温柔,在我们想象之外。但我们并不会如小说和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慈悲地了解到。
那些我们生命中错过的幸福与柔软,可能我们至死也不知;也可能我们要在多年以后,才能在那个我们未知的片刻里温存。那些错失心意。
泪流满面。
谨致我曾爱过的所有人。
Goodbye,my girl.
My girlh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