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梧桐镇上的福来客栈人来人往。
但有个人已经在同一个地方坐了一个多月。
他每天从客栈开门便坐在那里,直到关门。
有人问他是不是在等谁。
他抱着剑,凝眉。
良久。
开口道:“他说过他会来的。”
其他再问,却是再不肯开口。
于是众人便散去了,不再关注。
这个是怪人。
他们这样议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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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有一个年轻人踏入了这个客栈。
他进门便四下打量,看到剑客抱着剑坐在窗边,眼前一亮。
上前恭敬道:“敢问前辈可是贵姓公孙?”
剑客闭上了这么久的眸子终于睁开。
眼底有什么流光闪动。
抬眸打量着来人。
年轻人一袭白衫,衣着素净,眉目文弱,不像是习武的模样。
剑客便摇了摇头。
“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年轻人并不惊讶,不疾不徐地低垂着眉眼道:
“在下受家师所托,特来告知前辈,十年之约,无法再续,请原谅。”
剑客蓦然睁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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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梧桐镇有一处千机崖。
崖上。
一阵刀光剑影后。
灰衣剑客刀剑收鞘,对着眼前的黑衣剑客抱拳道:
“公孙兄,此次比武你我势均力敌,再战上三天三夜怕是也分不出什么结果。不如你我约定,十年后再来,我在山下梧桐镇恭候。”
说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公孙凌,最后留下一句:“眼下我还有要紧事,便先行告辞。焕,以后再来赔不是!”
说着便几个纵身,消失在了群山之中。
留下黑衣剑客在此,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沉默地将长剑收鞘。
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应道:“好。”
我等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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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被眼前年轻人打破。
他自我介绍名为徐徽。乃是灰衣剑客陆康焕的弟子,但并不学武,而是从文。
公孙凌皱着眉思索,显然正在思考是否见过他。
徐徽低着头看着桌面,声音低沉哽咽,轻声解释道:“家师……一年前便仙去了。”
公孙凌的头豁然抬起,锐利的眼直直的射向徐徽!
徐徽紧紧地闭上眼,压抑住眼底翻涌的恨意。
死死地握着拳头,厉声解释。
“都是那小人卫柯!家师为他肝脑涂地这么多年!他却亲信小人,想要除掉他!不知从何处听来说雁荡山雪峰顶有一株千年雪莲,服之可以延年益寿,硬是打发我师父去为他采摘!却从未告诉他那雪莲乃是相生相克之物,其莲虽是圣物,莲叶却是剧毒!”
“师父毫无防备便中了剧毒,未走到山下便中毒身亡了!可怜我师父一身武艺,却就这样被他生生葬送在了那千年苦寒的雪山!”
“我在山下久候不至,便四处打听师父消息,却听闻师父意外身亡的消息,怎敢相信!家师武艺高强,那雪山虽高寒,却绝对不会让他送命于此!这小人!挟恩图报!”
徐徽咬牙切齿。
公孙凌并不为所动,握着剑的手,却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
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垂眸望着。
只听得徐徽继续道。
“那小人却借着家师所采圣物敬献给了其上峰,加官进爵好不风光!叫我如何不恨!”
“家师前去雁荡山前曾提及前辈,言道如有不测,让我应约前来向前辈告罪。”
说完之后,拿出一枚残缺的双鱼玉佩递给公孙凌。
“皑皑光卓,星月做伴。是朝阳的朝。”
“家师说那年的谜语,他还是解出来了。”
啪嗒!
公孙凌手中的杯盏嘭的掉在了地上,碎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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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扬州庙会。
元宵灯会灯盏如织。街上人来人往,熙攘拥挤。
公孙凌抱着剑坐在客栈死死的不动。
陆康焕伸手去扯他胳膊。
“难得佳节,公孙兄与我去看看又何妨?我倒是许久未和人一道度过元宵了。”声音说着便落寞下来,似有千言万语未尽。
公孙凌抿了抿唇,被陆康焕扯着的胳膊却不再用劲。
于是陆康焕边顺利地拉着他起身。
一边朝他作揖。
“那便多谢公孙兄垂怜了,赏脸跟小弟我走吧。”
说完便揽着耳朵红透的公孙凌走出了客栈。
陆康焕许是真的许久未曾逛过灯会,拉着公孙凌四处晃悠。
公孙凌原本有些别扭的神情也被这些从未见过的稀奇之物所吸引,看着眼前高兴的像是三岁小孩的好友,嘴角忍不住僵硬的勾起一抹笑意。
陆康焕恰在此时回头“我们去看看前面那个摊子……”
声音僵住了,陆康焕不可思议地看着公孙凌嘴边细微的笑意。
朗声大笑。
“公孙兄!你居然也是会笑的!当真是公子如玉!俊极!俊极!我都想把家中小妹许配给你了!”
公孙凌迅速收起笑意,紧紧抿着唇,脸上染上一抹薄红。
“陆兄,不可胡说。令妹已有亲事,切不可坏了其闺誉。”
陆康焕笑着摇摇头,对好友的榆木脑袋无可奈何。
他妹妹今年也才十三,怎会许配给已经年近三十的公孙凌?
不过是玩笑罢了。
这人却这般较真。
倒是,怪好玩的。
咚咚咚!
街道开阔处的台子上有人拿着锣鼓在敲,吸引着街上的人聚拢。
原来是这里庙会历年来的传统。
会邀请百姓上台猜谜,接连猜中谜语十个之人,便可从这街上任意一家小摊上选取十盏自己喜爱的花灯,且随之赠送这镇上有一个传统手艺人所精细雕刻的木像。
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排那手艺人所雕人像,精巧形象,细致入微。
陆康焕摸着下巴转过头对公孙凌道:“我看这小像颇为精致,不如你我一同上前去请这位师傅雕刻画像?”
流光溢彩的花灯下,似乎远处有炮竹声响起,陆康焕的眼中像是盛满了星河。
公孙凌静静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他之一生,与剑为伴,唯一所识好友不过二三,能在剑道上与他论道之人更是只有眼前一人了。
好友好意,他皆是知晓,只是素来不喜在人前发言,不曾表露出来。
但是,若是能让好友欢喜,他便是舍命陪君子又如何?
不过是,上台猜谜罢了。
那晚,他们最终还是输了。
最后一个灯谜,谁也没有猜出来。
陆康焕拎着店家赠送给他们的花灯气急。
“这店家好生恶劣!这般灯谜如何是常人能够猜出来的!我竟是从未知晓!”
陆康焕曾也是世家精心教养的公子,文武双全。只是后来家中变故,他只得保下幼妹,寄养在他人家,偶尔探望。
自己却浪迹江湖,势要学成武艺,手刃仇人。
后来遇到公孙凌,折服于他的剑术,两人相互切磋,游历江湖。
再后来,陆康焕知晓仇人消息,两人在千机崖别过。
自此十年,再未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