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安抚好可怜的胃,吕欣咂巴了一下腻得快没知觉的嘴趴在桌上整理思路:既没有出车祸,也没发生什么难得一遇的小概率事件,就算是在庆祝高升的宴席上多喝了一杯她也没醉,到底是怎么穿越过来的呢?没有搞清楚自己穿越的原因,这个壳子会突然换人的原因也还是个谜,以至于现在就算她想回去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万一一个没搞对,被这边的原住民亲戚觉察到拉去法办了可怎么办!
眼下只能暂时忍耐,只要离开了原生家庭就不怕换芯子的事被人拆穿了。要是这期间能打听到这个世界的情况,她还可以提前打算一下离开这个家之后的去处——才不想嫁到这种一看女性地位就比较低的世界。
又无聊地发了会儿呆,就看见花青气喘嘘嘘地跑进门来,做贼似地在门外张望了一圈,转头献宝似地从衣襟里摸出个折得细细长长的纸条递给吕欣。
这姑娘虽然跳脱,但做事的效率还是蛮高嘛!
吕欣暗自感叹着展开纸条,映入眼帘的就是用蝇头小楷抄录的壳子名字:吕瑛。哟,名字取得很有英雄气概啊,而且还是自己的本家!再看看旁边还跟着两个复姓的名字——北堂泓、北堂非羽,想来就是联姻对象了。
等等!“怎么有两个人的名字!?”瞪着纸条,吕瑛的表情上写满了惊吓。
花青探头看了一眼,见怪不怪地说:“挺正常的,如果议婚时一方比另一方的身份高出太多,就可以要求对方给出一位以上的议婚对象。七娘要是看不上北堂泓还可以选他的亲弟弟——北堂非羽,之前尚书家因为宝贝女儿,在议婚时故意找了低自家好几阶的夫家,结果郑五娘选不出最中意的人选就同时嫁给了兄弟俩。”
吕瑛几欲扶额:穿越大神,你这是要弥补我过去十年的单身生涯,给我开后宫的权利吗
“说到身份,正夫人这事做得实在过分!我去找爹爹打听了这个北堂家的事情,”花青小脸红通通的,仿佛要被低嫁的人是她自己:“虽说都是古武家族本就身份低下,但北堂家比别的三个家族境况更糟。另外三家好歹还有自己的族地,日常没有接任务的时候还能有个安生的地方歇脚,北堂家呢?族地早三代前就让中天子成帝收回了不算,手里连点恒产都没有的四处漂泊,七娘嫁过去岂不是受罪嘛!”
“好了,你就别气啦!”吕瑛从花青的表现里推测这姑娘平时和这个壳子兴许就跟玩伴差不多,于是拉着她在桌前坐下,“正夫人又没有给我商量的权力,现在只能希望北堂……是个知事明礼的,大不了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花青皱眉想了会儿,悄悄挨近吕瑛问:“七娘,你不考虑逃婚?”
“这世道,我们几个姑娘家能逃去哪里?”吕瑛为这姑娘的锲而不舍头疼不已,装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回答:“就算逃进深山避世,也得考虑野兽的问题不是。”
“也对,……还是你想得周全。”花青丧气地垮下肩膀,就自己一个也护不住七娘:“再加上这些年的中天子越来越不顶事,听说中京周围好多地方都打成一锅粥了。”
吕瑛压住心里的好奇,状似好奇地套信息:“关于北堂家,你爹爹还说了什么?”
“爹爹说,如果七娘要嫁去北堂家,除了银钱财物,最好能带个脑子。”花青鼓起腮帮子,“说得好像你一直没带脑子一样,气得我跟爹爹呛了几声就回来了。”
这壳子以前做事没脑子是怎么顶着正夫人活下来的?吕瑛对于闻老爹的评价持保留态度,只顺着花青的话安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我都要出阁了,也就不怕和正夫人扯破脸面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随着日头渐渐下坠,难耐的暑热终于褪去了。吕瑛估摸着时间对花青说:“一会儿哺食就要到了,你留下陪我用点?”
“好呀!”花青笑得像只得了鱼的猫,想了想又起身,“那我去把爹爹给的食盒拿过来,给你加点荤腥!”
还没等她闹明白‘加点荤腥’的含义,送哺食的人提着食盒请安进来摆放起了碗碟,下人摆完碗碟,按程序提醒过吃完把餐具放回食盒搁在院门口就躬身退出了房间。
看着眼前这三四个清汤挂水的碟子,吕瑛突然就觉得头晕不想说话:都是素菜也就算了,全是水煮的半点油花都看不见也太过分了吧。这个壳子真的不是被饿死的?
正好花青提了自己的食盒过来,吕瑛闻到她食盒里传来的肉香气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斟酌着用词感叹:“真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吃素!”
“这个我知道。”花青把自己带来的红油烧肉放在吕瑛面前,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听说之前古夜大陆有巨兽食人,成帝为了让讨伐巨兽之举正义可言,就向上天发愿‘人不食兽,兽不食人。既食则伐之’。之后就下令整个大陆禁肉食啦!”
吕瑛用筷子尖虚点着面前的肉:“那这是什么?”
花青夹起一块肉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真正整个大陆禁肉食的也就开头那几年,之后大家伙就悄悄吃回来了。现在只有想显示自己清贵的人家还遵循着当年的禁令,认为食肉有亏德行。”
那她还是早点嫁出去好了,至少有肉吃!吕瑛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动作飞快地夹起几块肉丢进嘴里细细嚼过咽下,缓解了肚子里馋虫的抗议才抬头对花青感叹:“你家厨子的手艺真不错,等我出阁到了外面肯定会想念的。”
“这是我烧的。”花青得了表扬,开心地笑道:“到时只要有材料,我再做给你吃。”
“你要跟我一起走?”吕瑛吃惊地看着她,“别闹,你父亲首先第一个不同意!他不是就你一个女儿吗。”
花青铁了心地摇头:“有什么关系,他还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呢!我这次回去已经跟娘说好了,娘也同意让我出来见见世面的。这几天我可能要多归家几次收拾些细软,到时就跟着你走,量我爹也没有那个胆子来拦北堂家的队伍。”
“你娘真是有胆子!”
“那可不!我娘说古武家族不太拘男女高低,大多只看能力说话。”花青略微昂起头说,回想起自己说要出去看看时娘亲一贯寡淡的脸上突然绽放的光彩,又有些难过:“她原本也是一个古武家出身的,虽然不怎么有名,但家里的教育也是不分男女的。结果出门历练时喜欢上了我爹,从此被拘在了后院那点地方。”
听花青絮叨完,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与其闲得发慌不如搞个大事情。既然北堂家被中天子剥夺族地变成了没有根的浮萍,那她就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看看北堂是不是个安于现状的家族吧。
晚间,吕瑛正大开房门倚在八仙桌上扇着扇子,芊芊抱着个勾画精美的漆盒缓步走进房间致礼:“七娘,您要的是不是这种?”
吕瑛打开盒子看见里面堆放了不少东西,书籍、写着字的纸片,还有一眼就看见的地图!
她抽出地图仔细端详起来。诶哟!这形状,这国名?果然是架空世界没跑了。嗯……从时局来看还有点战国或者南北朝的意思。
手指轻点着挤在地图中间偏上被几大块颜色包围的细长“中京”,吕瑛不动声色地赞叹:“芊芊办事的速度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这才过去多久?就能凑齐这些东西给我。”
芊芊闻言连忙垂下头拒功:“也是巧了,我才给今天来送食材的小子说完想要的东西,厨子就追出来说上头传话要追加个冬瓜明天招待客人用。那小子就让我在门房多等等,正好等他第二次送瓜时一起送来。”
一般商户家会常年备着这些东西?吕瑛抬眼审视了一遍面前的姑娘,不置可否地应了句:“那真是辛苦人家了,回头记得多给些赏钱。”
说完她挑出了几本书册看起来,芊芊不安地朝自家小姐瞟去,见吕瑛没有要继续追问的打算才松下紧绷的背脊。
简单来说,古夜大陆原本是个中央集权的国家。作为这个国家最高统治的是中天子所在的中廷,在经历了长达千年的和平统治后,其集权管辖能力开始分崩离析。中天子手下的官员和将领打仗治国都不行,倒是平日里流窜街头欺压百姓是一把好手,以至于平民百姓都要随身带着观望镜,远远地看去确认了没有官员军士出没才敢走出门。
眼见中天子的统辖力变弱,某些胆子大又有野心的人就当起了歪脑筋。比如成立没多久的川武国国主——原本官至左侍中郎将的吴信义,他放弃了眼看就能升任左中郎将的光明仕途,自请下放到远离中京的水南郡一带做起了郡守。
没过几年又以水南郡地域狭小,且周围匪乱横行不利生产为由,雇佣古武家族一路扫平、打杀了周边的几个郡守、知府,将实际控制区域扩张到了整片东南地区。
良好的形势催生出更大的野心。让中廷惊慌的是川武国的军队不仅没有要归田的意思,反而一转攻势朝着上京逼近了。
就在军队即将兵临城下,整个中京人心浮动不安到了顶点时,那些气势汹汹的古武家及将士联军却突然偃旗息鼓原地待命了。
不知道吴郡守是不是也像中国历史上那群打成一团的诸侯一样,听信了取天子而代之会招致群雄讨伐的那套理论。从结果来看,吴信义下令放弃了西进改朝换代的动作,转而向中天子上书请求自立自治。
困守中京瑟瑟发抖的天子原就对治理偏远之地力不能逮,又兼之畏惧吴信义展现出来的强大武力。此刻见对方的军队不再前进简直如释重负,虽然心里根本不愿意承认自治的事情,却也知道自己只能先顺势应承来度过危机。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皇权威势仍在,中天子还特地在诏书中添了一笔:中廷若有急召,应火速响应驰援。
然而在这个有古武家族参与的世界里,历史进程显然是以2倍速发展的。眼看吴信义的无理要求不仅没有被中廷责罚,反而还被正式认可成为了自治国国主,一时间那些充满野心的人纷纷动起了心思。
之后西津州州牧赵漳、宁塞州州牧董乘阳、兰庆府知府宋罡和起于山善乡的乡绅雷元魁纷纷借机屯兵自拥,逐渐把中京天子可控制的地域压缩成了挤在几个自治国间的细长地域。
孤悬海外的清昭国也许本就不在中京的考量范围,治理地处半岛的宝栖国对于日渐势弱的中廷也是种考验,所以这两个小政府先行自立时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只是中京显然忘记了一点,面对裂土而治的举动,当政者的任何不作为都将被视为是软弱退让的信号。
如果说之前川武国上请自治的举动是让原本没有想法的人打开了脑洞,那之后两国上请自治并获得成功的结果则让那些被打开思路的人看见了这个行为巨大的回报前景。
所以当紧随其后的偃国和嵩国以先行自治的三国为参照先例,要求中京承认他们的自治地位时,万般悔恨的中天子也只得捏着鼻子应下了请求。
五大国明面上都说自己是以文臣武将治国,实际上行伍将士大多是担任护卫的职责,在战场上撕杀搏命的却是各家蓄养、雇佣的古武家族。
看完手里描写战况的坊间戏说,吕瑛把目光移向庭院思忖:想来比起以强者为尊的古武家族,武力一般但读过圣人之言的将士更好控制。统治者通常会把安全的盾放在身边以作护卫,而锋利却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长矛则要指向外部。只是不知道对于这份亲疏有别的待遇,那些古武家族的人会作何想法了。
眨眨被烛光刺得有些酸涩的眼睛,吕瑛放下手里的物什温和地问:“明天再去打听一下,看看有自治国以封地为饵招募古武家族去侍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倒是之前听门房的老张说起过,是宝栖国的事情。”芊芊回忆了一下,面露讥讽地说道:“说是让报名的古武家族选出一个代表作为封地参事参与军队管理。不过,所谓的参事只是个好听的名头,一没有破格修改白丁的身份,二没有正式官职录名,也亏得古武家族多是不清楚官场门道的大老粗,不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去做啊!”
“吃力不讨好是指管理军队?”
“说是管理军队,其实只是协助训练士兵罢了。”芊芊笑了一下,细声把实情摊开:“将领的身份是比白丁高两个等级的行伍,这要是让古武去管早就反天了。主要还是担任前线作战的主力,听说要是遇上战事不霁,还要以死来安定人心呢。”
以死安人心……听起来倒像是随时会被放弃的死士——一颗注定要被放弃的棋子。
吕瑛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把漆盒推回给芊芊笑叹:“不愧是正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夫婿,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