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自谋划

……咦?对啊,吕相的千金嫁到北堂家后,他们家的地位不就水涨船高了?
非羽下意识地朝北堂泓看去,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意动。还不待他们作出反应,耳边又传来了吕瑛幽远的声音:“而且,我怎么听说你们在上古时是拯救大陆的功臣。”
这句话就像是一束光,射进了被困在黑暗屋子里的兄弟俩面前。是的,他们曾经也是站在这片大陆顶端,可以让普通人仰望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突然被夺去了尊敬、名望、甚至封地,被贬成了社会底层的白丁供人驱使。
北堂泓面无表情地看向上首的姑娘发问:“您想要我们怎么做?”
成了。
吕瑛松了松握出一把汗的手掌,不动声色地贴着衣服蹭了蹭,随即对北堂北堂泓扬起一个特别傻白甜的笑容:“放心吧,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们的。”
“大方向来说?”
“比如联合各大古武家族和我们一起颠覆天下,告诉那些不体饥苦的权贵们谁才是强者之类的。”吕瑛意态阑珊地靠上椅背,带着些许狂傲地说。
非羽黑线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哥哥一样狂的女孩,真的很想跟对方吐槽:你也是权贵出身的啊喂!还有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为什么对以下克上这么熟悉啊!
北堂泓对于吕瑛的张狂不仅不介意,甚至还觉得很是亲切,他站起身面向吕瑛郑重地单膝下跪行了个礼:“北堂家族愿为您的先遣。”
吕瑛笑得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开心得像个要到了糖的孩子:“别这么说,北堂也将是我的家族。让我们互为表里,肝胆相照吧。”
当天晚上,北堂一行人在中京的落脚处。
北堂泓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非羽规矩地坐在下首第一位的位置上向众族人转述今天从吕瑛处获得的新思路。
这样前所未有的脑洞让在战场上拼杀惯了的精英武者听得头晕目眩,好一会儿,蕴美略显沙哑的声音才在黑暗中响起:“吕氏七娘的意思是想用我们北堂家去取一国国主而代之吗?”
“是的。但是她嫁过来之后,就会成为北堂家的一员。”北堂泓冷静地给出自己的判断:“她需要我们的武力,就如同我们需要她的阶层提升自己。不用担心!只要我们牢牢地把她绑在家族大船上,待她夺得国主之位的时候,就是我们北堂家重回荣耀的时候。”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努力把对方绑在北堂家的船上,共浴荣光,同赴灭亡。
众武者小声交流了片刻,北堂泓和非羽听到众人嘴里间或冒出的“勋贵阶层是未来族长夫人”,“相国女婿”等片段,不禁对族人们这奇怪的抓重点方式有些无语。
非羽忍不住打断众人:“重点不是这个,我认为你们应该关注一下夺取国主之位的事情。”
众人连连点头感慨:“非羽大人说得对,既然吕小姐都能定下夺取国主这么大的目标了,那帮助我们成为任何一国的参军把事简直是轻而易举啊!”
“不,我们不要参军把事的位置。”北堂泓摇摇头纠正:“既然吕七娘给我们提出了这么宏伟的目标,不如就陪她试试。”
蕴美听到北堂泓的用词,提高声音确认:“您说试试?那您可想过万一失败家族会滑入怎样的深渊?”
北堂泓转过脸,一双在黑暗中隐隐发光的眼睛精准地对上蕴美:“还能有什么样的深渊,我们不同于别的古武,既没有常驻的族地,也没有交好的联盟家族,本来就是一群四处奔波的亡命人罢了。万一失败,也不过就是再多几个看我们不顺眼的势力,如果侥幸成功,就能一举摆脱现在的窘境。”
“所以您想拖着家族做一次豪赌?”
“蕴美,你不想吗?”北堂泓露出一口白牙反问。眼前这个姑娘是族里难得擅长计谋的人才,他不信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为族里众人寻找出路。
黑暗中蕴美的声音没有响起,大概过去了一刻钟左右房间里突然亮堂起来。蕴美甩灭手里的火引子,转身半是提醒半是调侃地对北堂泓说:“您是少族长,只要族长和家里的掌事长辈不反对,哪怕是地狱我们也只能陪着去闯。”
“啊!辛苦各位了。”北堂泓泰然接下蕴美的调侃向众人示意道。
非羽看到自家大哥脸上那如同立在战场上睥睨对手一样的表情,对吕瑛挑的说服角度之精准深表钦佩。
北堂泓虽然对族人非常爱护,日常也会默默地做些助人为乐的善行,但长久在战场摸爬滚打拼杀流血的经历,让他在面对弱者的建议时常会不自觉地带出些轻视和回避。可能在他心里,弱者或者说普通人是露水般的存在,只要自己一个动作就会死去,与其过后伤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产生任何羁绊。
但是吕瑛不仅找准角度让北堂泓把话听进了心里,并且能让他自发地想到要把吕瑛长久地绑在身边。
那个看起来可爱无害的公主还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蕴美坐回自己的位置盘算了片刻,冷静地分析:“只是,与我们古武家族只看能力不拘男女不同,中廷那一系里女子要获得承认成为国主怕是不大容易。”
非羽点头以示赞同,耸了耸肩特别光棍地说:“她既然提了我们就陪着努力一下看看,要是最后卡在男女的问题上,那到时就推泓哥以姻亲的身份去申请。吕七娘说成婚后泓哥的身份阶层按例是可以视同行伍的,就算比起现有国主里最低的乡绅阶层还要低一些,也好歹是可以入仕的了。”
北堂泓勾起一个放肆的笑容,起身站在众人面前舒张开双臂,豪气干云地道:“来吧,诸君。让我们一起剑指天下。”
强大的感染力让众人心生神往,似乎已经看到北堂家族登堂入室成为国主重臣的场景。
不得不说,对于北堂一族来说理智是什么玩意儿,可以吃吗?做人就要敢于冲击山顶,哪怕中途不敌滚落悬崖也比安于山脚一隅值得肯定。
不过任何团队里都会有个理智担当。
蕴美环顾四周眼里狂热无比的族人,轻咳了一声心累地提醒道:“泓大人,我刚刚就提醒过您了,作为少族长,您的任何决断都要得到族长和掌事的同意才能执行。”
“那我就提前继任族长,这样就可以不用理睬掌事们了吧。”北堂泓轻描淡写地表示他打算来一招釜底抽薪。
看到蕴美差点灵魂出窍的反应,非羽不由长长地叹息一声伸手扶额:“哥,如果掌事们一致反对,就算你成了族长也是不能妄动的。”
“非羽不用叹息,掌事们并不是铁板一块的。历任掌事团十人为准,且每任族长都有权撤换其中的十分之二。到时我会推举你和蕴美成为掌事,以替换掉其中最为顽固的两人。”北堂泓转脸对非羽解释道。
听这意思,竟是已经深思熟虑许久了的。
“既然您已经有了成算,属下愿追随您的脚步。”蕴美眼里闪烁着蓬勃的野心,率先向着北堂泓行了武者代表忠诚的单腿跪礼。
众人见状亦纷纷跪倒在北堂泓的面前,非羽眨眨眼睛也起身给北堂泓行了礼。
北堂泓伸手把非羽扶起来,若有所思地问蕴美:“依你看,怎么才能让父亲提前把位置给我呢?”
蕴美恶趣味地点了下唇,建议道:“不如先去问问看吕七娘?回头把她的方案与属下的方案进行比较,也许可以修改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嗯,也好。回去睡觉!”北堂泓托腮略一思索,拍板同意了她的建议。
明天再去拜访一下那个有意思的吕瑛吧!
第二天北堂泓独自一人跃入吕相府的西院时,吕瑛正托着腮查阅芊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新信息。邸报、书信、甚至还有记录了某些官员只言片语的纸条填满了整个漆盒,虽然不少都没有太多的直接参考价值,但对于一心想要搅动时局搞个大新闻的吕瑛来说,有时一些看似无用的信息却有着意外的用处。
趁着没有人注意,北堂泓纵身跃入一边的树冠,准备暗中观察看看这个有趣的千金小姐平日都是怎么生活的——毕竟对于武者来说,勋贵阶层的千金曾是他们没有资格了解的存在。
明明搜集情报应该是古武的优势才对,现在千金小姐反倒抢先一步了解了他们武者的信息,反观自己这边对于她的情况却知之甚少。这种情报不对等的情况,让他有点不舒服,……当然,也会对彼此的合作产生致命的后果。
“芊芊,你的信息收集能力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吕瑛大致翻看过盒子里的内容,赞赏地笑笑。
“您过奖了。”
吕瑛在盒子里扒拉了一遍拎出张纸问:“知道这是在说谁吗?”
芊芊探头迅速扫了一眼又缩回原地,左右游移了一下目光才凑近吕瑛的耳畔说:“据说是老爷月初参加完天子举行的夏至宴回来的酒后之言,我从主屋的侍女那里打听来的。”
“可别被人供出来……你给那侍女银钱了?”吕瑛的表情一黑,半是担心地责备。
“呃……嗯,是、是啊。”芊芊愣了愣顺势回答:“您放心!收了钱再想把我供出来表忠心,那就是对她自己不利了,能混到在主屋当差的想必不是傻子。”
她可不相信主屋里的侍女会随便把主人的言行透露给外人。吕瑛垂眼掩住自己的心思,摩娑着手里的纸片自语:“真没想到中廷已经这么势微了,还要搞派系内斗的那套。”
自己的臣子在眼皮底下搞事情都不知道去惩治,中天子若不是个傻子就是已经放弃治疗了。
芊芊小声给吕瑛科普:“我们老爷是奉天派的,从来都不掺合进那些互相拉垮的事情里。另外三位丞相各成一派,听传闻说其中甚至有看见天子势微胳膊肘向外拐的。”
奉天派是指保皇派?“向外拐?”吕瑛挑眉看向芊芊,惊讶地问:“你是说中廷里有人和自治国国主勾结?”
芊芊缩着肩小幅点头:“三位丞相的势力原本是不分伯仲的,今天这个进献宝玉被夸了,明天那个就会上奏宝玉实为赝品彼此拉踩,那个热闹劲啊!坊市里说戏文的天天跟着改编都来不及。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苏相把自己的大女儿送进后宫封了贵妃,才慢慢有了一家独大的样子。”
“天子很宠苏贵妃?”这个配置为何听着如此耳熟?吕瑛嘴唇动了动,好险没把“封神榜”三个字喊出喉咙。
“听老爷说苏氏的女儿的确被宠过一段时间,但天子的宠爱本就虚浮,据说最近又开始念旧把她晾在了一边。”芊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满脸看不上地指了指吕瑛手里的纸片补充:“这不,苏相转头就在夏至宴让小女儿御前献舞了。真没见过这等害怕自己权势衰退的男人,完全不顾宫里大女儿的死活!”
吕瑛手里轻轻拈动着那片纸盘思考了片刻,感兴趣地打听:“苏家两个女儿以前关系如何?”
芊芊嗤笑:“苏家下人的嘴严是出了名的,倒是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过。不过您想啊!大女儿是庶长女,而小女儿既是家中老幺又是嫡女,光是这个身份差别,就知道要好不到哪里去。”
上有与天子青梅竹马的皇后,下有比她年轻妍丽的家中嫡妹,地位仅次皇后的苏家大女儿现在就是后宫众人眼里的纯天然靶子,想必日子不太好过。“那我离京之前能不能去宫中会会苏贵妃?”吕瑛一派按捺不住好奇的样子询问道。
“这……倒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权贵家为了让女儿能在婆家获得更高的尊重,由家长递话申请,待嫁女就能在出阁前去宫里聆听高位妃嫔的训导了。”芊芊迟疑了一下,默默把吕瑛的话记在心里,同时中肯地给出了些许希望。
“唉!要是能进宫见见苏贵妃,说不定能让北堂泓他们从此对我百依百顺呢!”吕瑛托着下巴叹了一声,向往地看向院子。
说得也是。芊芊重重地点了下头,安慰了吕瑛几句就去出去帮忙准备哺食了。留下吕瑛一个人在房间里托着下巴眼神空洞地飘在花花草草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掩住嘴眯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等再次睁开眼看到出现在面前的男子时,吕瑛除了有一瞬好奇被对方听去了多少谈话之外,内心兴不起一丝波动:“少族长突然来访有什么事情吗?”
“吕小姐对后宫有兴趣?”北堂泓居高临下地注视了吕瑛片刻,大大咧咧地拉开旁边的绣墩坐下。
“嗯……是有一些。”吕瑛拈起一颗蜜饯丢进嘴里,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句。
闻言,北堂泓双眉紧拧,沉声发难:“您这转向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莫不是在戏耍我们兄弟俩?”
吕瑛小幅度翻了个白眼,把面前的蜜饯盒子推给面沉如水的男人,解释:“后宫牵扯着前朝的争斗,我只是有兴趣利用一二罢了。”
“后宫的女子能插手前朝事务?”北堂泓垂眼看了看蜜饯盒子刚想拒绝,冷不丁抬眼看到吕瑛正面露遗憾地盯着盒子,心下觉得有趣,伸手就挑了颗大个的蜜饯咬进嘴里。
见他真的没跟自己客气,吕瑛看着蜜饯盒子的眼神愈加不舍起来,又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转开目光回答:“妃嫔在天子心情放松时的一句话,可是比朝臣的长篇大论有用多了。”
北堂泓憋着笑又拿起一颗蜜饯丢进嘴里,追问:“听起来很有道理,吕小姐准备怎么说服那些只知道争宠的女人跟我们合作?”
“叫我七娘就好,”吕瑛慵懒地支在桌上望向院子:“方法已经有了,但是需要一个能让我单独与苏贵妃见面的机会。”
“怎么说?”
“权贵家族的女儿出阁前是可以去宫里会见高位妃嫔的,问题是通常那种场合家里会派三四个侍女随同,所以我全程都没有机会单独与苏贵妃说话。”
北堂泓双手环胸,一只手的食指在胳膊上敲打了片刻,迟疑地对吕瑛说:“如果你少带几个人进宫,我倒是可以用女武者在中途把侍女替换掉。”
咦?!吕瑛惊喜地撑起身子看向北堂泓:“古武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
“反正宫里的娘娘们不认识吕相家的侍女,”北堂泓松开手敲敲桌子,勾起一边嘴角朝吕瑛摊手:“这种应该比我们平时的易容侦察任务简单多了。”
“哦,那就麻烦你了。”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吕瑛顺势提出要求:“只是,能不能让我事先见一下要派来的女武者?”
“怎么,想先验货?”
吕瑛也不反驳:“总不能让人觉得我和自己的侍女是当天头一次见面。”
北堂泓看她一脸的感兴趣,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也好,明天傍晚我派她过来给你认个脸。”
“话说回来,你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呢?总不能是隔日未见,颇为想念吧。”吕瑛掩着嘴打趣道。
北堂泓面色一滞,随即单手撑住下巴仔细打量:“七娘真的是吕相的女儿吗?不是别的什么人假冒的吧!”
“呵呵,快说吧。再晚些下人们就要来送膳食了。”吕瑛小心地藏好震惊,岔开话题道。
“算了。原先是有些事情的,但既然是互为表里,我也不能全都倚仗您,那些我会处理好的。”北堂泓说完便起身走出房间,几个跃身就飞快地离开了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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