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根很平静:“有些事躲了躲不掉,你说吧,想知道什么?你又是什么人?”
成步堂:“我叫成步堂龙一,是一名检察官,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DL6案件的始末。”
成步堂察觉到灰根的神色变了,厌烦之中带着鄙夷,灰根说:“事情都过去了,一个谁都不爱的小孩因为意外死亡,就这么简单,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愿意相信简单的事实,争着杜撰出更离奇的事。说得好听叫执着,说得不好听是不就是为了自己出名么?一群苍蝇。”
成步堂:“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么?”
灰根不耐烦了,用他的拐棍敲了敲地面。“请你赶快进入正题,小检察官!没有,你是第一个,我都说了没有!”
成步堂:“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么?问题的关键是肯定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不然,不会在这旁边策划如此一场阴谋。前两天,湖上死人了。你是否清楚,死的是你当初的律师,生仓雪夫。”
灰根:“什么?哈,那种人死了才是大快人心!”
成步堂继续盯住灰根:“嫌疑人是当初被你栽赃的小孩御剑伶侍。现在你的嫌疑很大,最好告诉我25号凌晨零点你在做什么。”
灰根:“什么?你们这群检察官没有一个好人!!我当时和我妻子在一起,没有不在场证明!你们,喂,小子,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成步堂:“成步堂龙一。”
灰根(拐棍敲地):“我想起你了,报纸上天天写你是黑暗法庭的继承者,不干净取证,从犯人口中逼供,法庭特权者。你这是准备向我逼供了?”
成步堂(微笑,似有几分自嘲):“我接受这些评价,我承认我确实在威胁你,就算你没有杀人或者缺乏证据,您多年隐姓埋名的努力也会毁于一旦。您妻子是很好的人,不该被打扰,但请相信我有这么做的能力。好了,请如实告诉我,25号凌晨发生了什么?”
灰根:“我们早就睡了,打两周前开始总有人夜里借船,说要看什么水怪。你看门上钉的那个木盒子,夜里船都随便用,钱爱给不给。吃两片安眠药睡到大天亮,圣诞节那天也没一样。”
成步堂继续向灰根询问了几个细节,直到灰根被他烦死。成步堂抛出了他所关注的另一个主题。
“DL6事件……虽然我知道你很不想回忆这件事,但这对我还有我的朋友很重要,但我确实想再询问你几个细节。“……第一,你过去认识被害者吗?”
灰根:“总往法院跑的一个小孩,但没有,跟他一次话都没说过。我记得那时有报道吧,长篇讲述被害者的身世,我一时记不起来了,什么来着——”
成步堂:“父母双亡,寄宿在亲戚家里,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的一个孩子。”
灰根:“他也挺可怜的,亲戚都懒得替他伸冤。(沉默)如果早知道他会那么早死,就该待他好点,过节给他几块糖什么的。”
成步堂:“在事件前,你确认你的手枪是装满子弹么?”
灰根:“是的。”
成步堂:“你听到了枪声吗?”
灰根:“呵,这是没有用的!这个问题你们警视厅问了我太多次,以至于我可以同时清晰地记得枪声响了零次、一次、两次、三次。”
成步堂:“当时你做了什么?”
灰根:“御剑信那个男人叫我别动他的儿子,然后我们俩厮打起来,剧烈运动之中,氧气更加不足,我记得听见一声,我想了好几年,那场景总出现在我梦中,但一醒了就忘个干净。我想那是御剑伶侍,但说不定是电梯外的孩子,总之是童音。”
成步堂:“那声音说了什么?”
灰根:“从什么离开,中间太尖了,听不清。”
成步堂:“不是叫痛?”
灰根:“不是。”
成步堂:“当时三人都没有想到用枪开一个气孔的想法?”
灰根自嘲笑:“我倒也希望我能想到。”
成步堂:“后来呢?”
灰根:“我也许听到了枪声,还有什么咆哮的声音,像一头恐龙,特别扭曲,非常特别,但我真的……不确定,也许只是我梦中出现了太多次……抱歉,真的假的记忆混杂在一起,我自己都不确定有哪些是真的了。”
成步堂安抚道:“我知道了,我希望您继续思考,也希望您明天能来庭审,不是以证人的身份,是列席旁听,也许您的记忆会复苏。最后一个问题和DL6无关。在你的印象中,生仓雪夫是一名什么样的律师,作为一名委托人,在案件结束之后,你会有某个时候恨他以至于想杀了他么?”
灰根:“我不知道。但他有委托人想杀了他,我一点都不意外,仓生就是那种男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他自己,从不考虑会给委托人造成怎样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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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成步堂坐在他的办公室里。
他接连打了两个电话,并在第二个电话中把第一个电话得到的关于明天证人的简略情况转告。成步堂闭上眼睛在他的脑中构建DL6案件的现场——
过了几分钟,成步堂又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把今天得到的信息记录下来。
DL6还有两天就要无效,或许,到了今天,连御剑信都相信这个案件只是一起简单的意外。枪究竟什么时候走火并不重要,可能是御剑扔出时,可能是撞地后,可能是被灰根甚至御剑信打到空中——不如留白;没有凶手、只有凶器,这样最好。没有遇害者的家属请求法院惩罚犯人,法院也可以拒绝做出这个判断,50/50的概率,瞎猜不属于真相。
真的就这样了吗?
真的现实就这么简单么?
成步堂或许想多,或许把一道1+1的问题琢磨了好几年。或许,是他的大脑在误导他自己——他只是无法接受这么多人的人生被一次小概率的厄运打乱。
子弹缺了一颗,但有可能是被急救人员带走,或者是被某名大胆的围观者带回去做了纪念品。但是那颗子弹射出了么?若是射出是不是该有弹孔?但也可能没有射出灰根粗心少放了一颗。
至于被打乱人生的几人,自己和御剑,虽说都因此浪费了大把的时间,但也可以说促使了两人的成长。成为检察官自己没什么可抱怨的;御剑想做辩护师先做了一把被告,纵使留下心理阴影,他也会因此更能理解被告的立场;绫里一家虽值得同情,但骗人终究是骗人,只能说骗人就会有被揭穿的风险……至于被害者,成步堂成为检察官后看过了太多的悲剧,逐渐麻木了,有时会想这孩子早幺还是件好事。
就在这时,成步堂听到了敲门声。“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