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仙山,名为饮泉山。
山有仙门,名为留剑门。
留剑门创派祖师名讳已然遗落在万古时光中,后辈弟子只知其名号为渺天真人。但这位祖师姓名未能流传,并不是因为他只是个记载不多的岌岌无名之辈。
恰恰相反,渺天真人此人,旷古烁今。这狂放之人,藐视天地之威,以“渺天”为号,举世无敌,不论如何的强敌,他一剑就足矣使其灰飞烟灭,久而久之,竟无人敢称其名讳。
后来,竟连天地都不容此人,在他再次进境之时,竟破天荒地降下了第十道雷劫,超出了“九”这极之数,意图将此人诛灭于天地之间。
“后来呢后来呢?”一个头梳双平髻的娇俏少女眼神期盼地紧紧看着身旁的清秀少年,对十道雷劫后面的故事好奇地抓心挠肺,盼他将这故事讲下去。
一个面容秀美的妙龄少女如此看着自己,那少年也不过情窦初开的年纪,心下甚为荣幸,清了清嗓子,把这留剑门祖师的故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这位渺天前辈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第十道雷劫,也不过只微微一笑,剑出,雷霆尽散,而渺天前辈呢,却借着雷霆来处的一点小缺口撕裂了天阙,飞升上界,也成了此间天地飞升的第一人。”
少女听完,本就灵动的双眼更亮了几分。
少年少女,谁不爱英雄故事?何况是渺天前辈这般亘古未有的人物。
不仅是这娇俏少女,其他少年少女也被这豪情万丈的祖师故事吸引了过来。
佳人在侧,同辈簇拥,足以让那讲故事的少年飘飘然了。在众人期盼的眼光下,他又讲了下去:“飞升上界,从来无人做到过,这是何等莫测之事,而渺天前辈,飞升之际,竟将随身灵剑留在此界,惟留赤手空拳,这也便是留剑门的来历了。”
他身边另一人不由感叹:“我等来日成就若能有渺天祖师十分之一,就已经足以自傲了。”
天际碧蓝,云雾缭绕。
而这一群听故事的少年少女,就围坐在一团巨大的柔软云彩之上。而一群身着黑纹白衣的留剑门弟子,则立于云彩边际。
修士耳目清明,自然能听到这群新来的少男少女说了些什么。一个方脸男弟子满心得意对一旁的师兄说笑道:“这些新弟子,修心功夫不到家,少见多怪,不过是听了创派祖师的故事,就兴奋成这样。”
而他身侧年纪稍长的师兄云晁却含笑摇头,眉目舒展平和。
“心境哪里有那么好练。莫说是他们,就是我从小在留剑门长大,初听到祖师事迹的时候,那瞠目结舌的样子,可比他们差太多。只有师弟你这大族出身,从小见多识广的,恐怕才能做得到心如止水了。”
云晁话虽如此,但他句句谦和,反倒比那位对着新弟子沾沾自喜的师弟,看起来心境更胜数筹。
旁边留剑门女弟子笑骂道:“你可别当着师兄胡吹大气,你当时初听渺天祖师的事迹,可是兴奋得又叫又跳,大喊着什么‘男儿当如是’,活像只猴子。”
师弟被戳穿,自觉讪讪,狡辩道:“哪有那么夸张。”
这对欢喜冤家吵吵闹闹,云晁无奈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只是面带笑意听他们吵。
“你没听到吗,就连云师兄听了祖师的故事都瞠目结舌,这足以说明,渺天祖师惊才绝艳,世上不可能有人能不为所动。”师弟对着女弟子狡辩,“你当年初听的时候不也满脸花痴相!”
“你自己不争气,反倒拉别人下水!”女弟子恼羞成怒,扫视周围,突然发现有一名俊美夺人的少年正盘坐一旁,并不参与其他人的谈话,支着脑袋,闭眼休憩,似是不为所动。
她顿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眉毛冲这名格格不入的新弟子一挑,对着师弟说:“你看那个,他不就很稳的住,比某些人可是强了太多。”
这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心中早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因此,女弟子夸起旁的男人,反倒让这男弟子心中生出了不小的敌意。
“许是他实力低微,没听到呢。”师弟语带醋意。
女弟子不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吃醋,看他吃瘪,更加得意,眉飞色舞道:“人家年纪轻轻就被选入了留剑门,足见天资卓绝,怎么可能实力低微。这新师弟不仅性子沉稳,就连长相都那么俊。倒是你,作为师兄,反倒小肚鸡肠,仗着他听不见,偷偷说新师弟坏话。”
“……无知妇人,肤浅!区区一副好看的皮囊有什么厉害。”师弟气急败坏,浑然已经失了风度。
就在云晁一边观赏天边云霞,一边听着身边这对冤家吵架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声闯入了他的耳朵里。
“谢师姐抬爱,师姐才是姿容绝世,让秦昧自惭形秽。”
云晁转头,见身边的师弟师妹亦是一脸震惊,但其余人却各聊各的,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传音术!
而且巧妙地把声音控制在了他们三个人这边,毫无痕迹,没有惊动他人。
云晁连忙回望,终于找到了发声之人。
正是方才闭眼盘坐的俊美少年。
少年睁开了眼,一双眼睛里仿佛含着春日水波,薄唇一抹是令人垂涎的红,但偏偏整张脸的轮廓分明,从眉峰到下巴一路都带着都属于男子的硬气,这矛盾特质组合起来,成了一张俊到令人痴狂的脸。
然后,他用这一张不笑的时候都显得含情脉脉的脸,冲着方才夸他俊的师姐,轻轻笑了一下,带着点勾魂夺魄的味道,立刻就让师姐心如擂鼓。
不光是女弟子,那男弟子也满脸涨红。倒不是对男人有什么想法,纯粹是臊的。
说坏话居然被抓包了!还是被新入门的师弟!他这师兄的脸都被丢到姥姥家了。
旁边的女弟子居然还呆呆地对着这个秦昧发花痴,男弟子更加吃味,酸涩道:“丢人!他脸上有花不成,别看了。”
女弟子也意识到对着美男子发花痴的样子有些许丢人,收回眼光,又和旁边的男弟子吵成一团。
唯有云晁,打量这位新师弟的眼神,多了点忌惮。
这个距离下,居然能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这可不是新弟子的水平。
更闻所未闻的是,新入门的弟子居然能不借用法器就可施展如此精妙的传音术。要知道,就连云晁身边的这对欢喜冤家,入门很久,也尚不能像新师弟这般信手拈来。
这师弟似乎是叫……秦昧?
云晁看过今年的新弟子名录,排在最顶上的就是这个名字。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云晁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可想不到,秦昧竟微笑着冲他微微颔首。
那个眼神,真真是自负之极,仿佛料定过不了多少就能和云晁平起平坐一般。
云晁先是一愣,接着便感到一丝好笑。
凡是天才,骨子里必带着傲。也不知再过一年,这位师弟面对宗门那些强的不像人的妖孽天才们,是不是还能保持他的傲气。
就在这时。
“你笑什么!”
这变故甚至出乎云晁的意料。
原来是另一个新弟子,见着不合群的秦昧竟然露出一个似乎有点嘲弄的笑容,顿时产生一种被小看的羞恼。
少年少女自尊心重,都对他人看法极为敏感。能被选到留剑门的,哪个不是各自宗门的翘楚,谁会甘于被嘲弄。
秦昧微微一笑:“我不是在笑你们。”
他自认这番辩解真诚无比,在秦家养尊处优惯了,同龄人都得仰视他,所以他还真不知道,道歉的时候,态度是要低一些才算诚恳。
问他笑什么的新弟子看他这副情态,更是怒气难抑,问道:“你不在笑我们,又是在笑什么?”
“在笑这天地好风光,令人心情愉悦。”秦昧唇角微扬道。
毕竟,留剑门师兄师姐私底下的斗嘴,可不太好当众说出来。
但他这个借口太拙劣,实在是让人感受不到半点诚意,反而像是蓄意找茬。
与他对峙的新弟子怒极反笑:“怪不得。原来是耳朵不好使,没听见我们说什么。不然,听了渺天祖师的事迹,哪还敢笑。”
修士修行登天之法,五感远胜凡人,说什么耳朵不好使,相当于明晃晃地讽刺对方实力低微。
秦昧喜欢的东西很多,唯独不包括受气。
“你说的是啊。一想到如你这样的井底之蛙竟也能做我同门,悲从心来,哪里还能笑出来。”秦昧摇了摇头,语气挑衅,眼底那点天生的玩味已成了浓重的嘲弄。
“你!”
“我如何?渺天祖师再怎么强悍,起初亦不过是个不得修炼之法的凡人。你们这些井底之蛙,站在历代强者肩上,却毫无锐意进取之心,不仅不敢言超越前人,反而说着达到十分之一便沾沾自喜。”
秦昧语气玩味随性,嘴里却说着往烈火上浇热油一般的犀利言辞,慢悠悠道:“渺天祖师要是在这里,听到一手创下的留剑门,竟收了你们这些土鸡瓦狗,我想,他大概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