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都是血!
妈妈!疼!
“栀子!”不知道是谁粗鲁地一声大喊,陆栀浑身颤抖,猛地睁开眼——
昏沉的斑驳的日光,黑板,座椅,我?
奔涌的血液倒流回身体,陆栀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眼睛里都呛满眼泪。
有机化学,写满课程表的黑板,将要散尽的教室,还在振聋发聩的放学铃——
她,她是重生了?!
“栀子你是不是睡傻了,怎么——哎!你干嘛去!”一把扫把在空中挥舞,一个人影却瞬间冲出教室后门,不要命地在走廊上狂奔——
“啊啊啊,谁啊,我去!”
“这刚刚谁过去了,这个点抢饭也不太对吧,你看见谁了吗?”
“好像是陆栀?”
“谁?陆栀?”
没错,陆栀!重生后的陆栀!不知道从哪个时间的缝隙里捡到一条命,回到大一,回到她生命幸福的终点和苦难的起点。就是这个时候,她会不要命地喜欢徐子阳,会猪油蒙了心跟着他走南闯北,会不管不顾又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个该死的凤凰男扑棱的茅草垫!众叛亲离,车祸横死,就像是天上最炽热的金乌,连最后一丝血肉都被剥夺,从此世界黑暗,痛直钻心,痛——
陆栀浑身无力却不要命地在楼梯上狂奔。这个回环的楼梯她是那么熟悉,阔别八年后,哪怕是身体记忆,都一丝一毫地刻在她的生命里:“让开!让开!”
陆栀在学校的积威甚重,几乎看见根头发就有人躲开,唯独——
“啊——”
两道身影就像是星球碰撞,紧急抓住扶梯的手根本挡不住从高处速滑下落的惯性,是肉体和冰凉的大理石楼梯磋磨的声音,就是这种痛!
不,比这更痛!
陆栀的眼泪此生从未有过的往外流淌,当夕阳照进她的眼睛,当脚踝和小腿慢慢开始火辣辣地疼,当背后有个低沉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你——”
她猛然知道,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
“你让开。”声音就在耳旁,有些恼怒,吹起耳边的绒发,克制却又酥麻。
陆栀一抖,手臂下意识地用力,却压在他胸口想要撑起身来,却又猛地松懈。
“用不上劲儿——”好好的一句话,却是哭腔,像是浸满泪水的棉花。
身下人一顿,声音变得无奈:“你往左边翻。”
陆栀这才发现她是从三四阶的台阶上撞上又摔下来,四仰八叉地躺着,她用力往左一别,脚踝就钻心地疼,完蛋,崴到脚了!
经历一场车祸,她对痛苦的感知就更加敏感,身体忍不住蜷缩起来。
这时,一双手握住她的脚踝,冰凉,瘦削。
“啊,别动,你要干嘛!”陆栀浑身酥软。
那双手不管她的喊叫,也不管逐渐聚拢过来人群,一只手固定她的小腿和脚腕,一只手隔着校服托住她的腰,轻轻地从楼梯扭转到平地上。
服务实在是太周到,陆栀忍不住钻出臂弯看了一眼:似曾相识。
何止相识。
八年前,艺术节,她吃徐子阳的飞醋,殃及池鱼在大庭广众下调戏过他:“哎,程挚,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喜欢你!怎么样?”
老天爷啊!八年过去了!她竟然还记忆犹新,闭眼一想简直尴尬地抠出两室一厅,年少惹下风流债!
这辈子撞到的第一个人,还恰恰是他——
程挚。
陆栀想起他当年在哄堂大笑中铁青的脸色,不知道自己降落在哪个时间点,十分担心握在他手里的那个小脚踝,会不会报复性二次创伤……
“对不起——”陆栀见势不妙,立马道歉。
尾音加哭腔,雨打芙蓉的脸上泪痕两道,哭得要往心里去。
程挚呼吸一滞,淡漠的眼神像看着陌生的人。
他认识,陆栀,天中小霸王,凶狠娇小姐。但他不认识,哭得这么梨花带雨的陆栀。
程挚语气依然冰冷:“你脚踝可能扭到了。”
陆栀偷瞄他淡漠的神色,心里忐忑不安:似乎,好像,可能,应该,现在还没发生过节,她还能救一救!
人群越聚越多——
“是我瞎了眼吗?这,这哭得娘们儿兮兮的是陆栀?”
“操,姐妹,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陆,栀哭了?这是真眼泪?不是眼药水?”
程挚皱眉,伸手捞起地上的书包转身要走,看着挣扎地要起来的陆栀却迟疑了——永远高傲的一朵霸王花,却风吹雨打地在尘土上摸爬滚打。
程挚骤然预感,两根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或许在世界的某个位面,也会纠缠在一起,这是科学定律。
他伸出手——
“栀子?栀子!”破开人群冲出一个高大俊朗的男生,火急火燎地就扑向蜷缩在地上的陆栀,像是英雄救美的桥段里骑着白马闯过来的王子。
“徐子阳徐子阳来了。”围观群众都变得火热起来!
可他手都还没碰到,陆栀却抬起另外一只脚狠狠地踹过去!
就往脸上踹!踹得他猝不及防倒在楼梯上,也踹得自己脚踝一拐钻心的疼。
“你,他,妈,谁!”
炮口满是怒火,一嗓子还是叱咤风云的陆大小姐!
她陆栀回来了!这个天中就还是她陆栀的天下!
坐在地上的人怒目圆睁,霸气全开,如有烈焰,程挚往后挪了一步,收回自己对她“梨花带雨”的评价。
“陆栀你疯了?”徐子阳及时躲过,肩膀隐隐地发麻。
陆栀这一脚泄恨得发狠,黑白分明的瞳孔直直倒映出血腥,就像是看着仇人,千刀万剐,徐子阳顿时浑身一颤,脱口而出,“你看看我是谁!”
“你姑奶奶踹的就是你!”
陆栀压制着舔着后槽牙,头发飞舞就像是沙场上的雅典娜。
“我——”徐子阳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俊朗的面孔有些狰狞,“我是来扶你的,陆栀!”
“别喊你姑奶奶名字!”
陆栀?听到“陆栀”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陆栀就能想起他瞒着她和爸妈借钱时的油嘴滑舌,他扇她巴掌时如同毒蛇般的阴冷,他拿着离婚证冷笑的得意,陆栀——你也配喊!
“行行行,那你躺着,你就躺着!”徐子阳顿时挂不住脸面,气急败坏地推开人群暴走。
哇,什么戏码?
敛声屏气,没人敢说话。徐子阳和陆栀这关系,就差一场告白了,就这么被骂走了?
这世界玄幻了吧?
仿佛身在梦中,只有程挚看到陆栀抱着膝盖偏着头,转向空荡荡的墙壁,直直地掉下来的一滴泪。
透明人一样的程挚突然有了存在感,他捞起地上的书包转身握住她的手臂,书包和男生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
“擦了。”
“嗯?”
“擦了。”
“嗯。”
刚刚还跟母老虎一样的陆栀,此时像小奶猫一样乖乖把手搭在程挚肩膀上。
“能走吗?”
“能跳一跳。”她低着头不肯让人看见,委屈的哭腔只钻进他一个人的心脏里。
“重心倒过来。”程挚左手抓着她的手腕,右手悬在半空,有点尴尬。
陆栀踹徐子阳的时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跳,浑身随着脚发软得塌下去。
一只手稳稳地攥拳稳住她,手腕用力卡住腰线,陆栀从未感受到她的人生也会这样狼狈。
“你把我放下来,你能去找楚楚吗?”
陆栀转头,鼻尖就要贴着他的耳朵,有清冷的衣服香,轻而易举地让狂躁的心宁静下来。
程挚下意识转过头又迅速转回去,几秒钟认真的思考。
耳尖微微泛红。
“你坐着。”程挚轻轻地放下她,却直奔医务室,没两分钟校医姐姐带着轮椅跑出来。
“栀子!”林校医熟稔地叫了一声。
满天的火烧云,橙光穿过玻璃和扶梯的缝隙,把光芒落在她的脸上。明媚的,娇艳的,却又淡然的,惆怅的。
她的眼望过来,迷茫着,却瞬间充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