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懵逼地把小女孩带去了教师休息室。
除了得出找老师处理麻烦的结论，她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
走在路上，苏叶心想怎么看都是一脸小孩妈妈的样子……
那个女的难不成是人贩子？在大学里拐人的那种？不可能吧？
“好奇怪呀。”
苏叶恍然一惊，还以为自己把心音吐出来了，结果侧首一看，原来是搭在她肩膀的琅琊。
以一滩软猫的姿态贴近她耳边，苏叶听到他疑惑的喃喃：“总觉得那幼崽身上的气味哪里有闻过……”
她蓦地看向小女孩，小女孩安静的一言不发。
苏叶最终也没得到问题的答案。
下节课还差五分钟就要打铃了，苏叶来到休息室时，里边窜动的人头昭示着老师们即将赶去下节课。
苏叶见状赶紧敲了敲掉漆的木头门：“老师，打扰了，想问下这里有个小孩好像是和家长走散了要送到哪去找她爸妈啊？”
“哈？去广播站啊——”
苏叶话音刚落，就有其中一名老师接了腔。
女老师拿着手里的教案转过来，她的眼睛就猛地缩了一下：“小晴？！”
似乎是被叫到的小女孩立马跑到苏叶的背后，攥着苏叶衣摆的手还有些发抖。
苏叶和琅琊对视一眼，均对幼崽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然而休息室里已经骚动起来。
苏叶看到那个姓李的女老师连忙拿出手机，和对面的人说了几句“老方你的闺女找到了在休息室”之类的话，因为激动嗓子还破音了。
还没等苏叶转回头，已经有人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了。
苏叶定睛一看，是位头发有些花白，戴老花镜的年老女性，这尊大佛连她都认得，阳春海，她们建筑院的副院长啊！
但凡学生碰到学校领导就有点哆嗦，苏叶差点没军姿站好，只见阳春海走到她面前，笑容和蔼：“小晴，我是阳奶奶啊，还记得吗？”
小女孩不说话，企图把整个身体都藏进苏叶的影子里。
阳春海似乎习惯了一样，又看向苏叶：“小同学谢谢你啊，小方找的简直火急火燎上了，多亏你把小晴找到了。”
“没有……”苏叶摇摇头，然后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阳老师，她是方老师的女儿？”
刚才听电话叫什么老方怪耳熟的，之前上课方老师脸色都变了跑出去原来是他女儿不见了吗？
他女儿怎么会出现在食堂前面哪个女人又是谁？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方老师的女儿能被她捡到啊？
“对，小方的女儿。”阳春海似乎叹了口气，却也没多说：“小同学你下节课有课没有？如果有课就先去上课吧。”
“呃……没课。”
苏叶惯性地说出实话，结果见阳春海眼睛一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想糟了刚那句莫非是碍事让我拜拜的潜台词？
毕竟这种一看就挺有隐情的事是教师这边的家事。
刚想用“但是我和眼镜店的老板约好要重新配镜所以在下告辞”的蹩脚借口补救一番，打完电话的李老师就匆忙奔了过来：
“阳院长，老方说找到就好，之前课上跑出去下节课再怎么也缺不得了，他下节课上完就过来，所以能不能让我们照看一下，您看，大家下堂都有课……”
李老师的为难让阳春海也皱起了眉头：“我等会也有个会要参加——”
接着她们把目光齐齐望向苏叶。
“我想起来了，这位不是系里的见义勇为同学么！”
李老师猛地一敲手心，眼底里迸发出亮光，阳春海也似乎从哪听过苏叶的威名，顿时恍然大悟。
她用手轻拍了一下苏叶的肩，笑容和蔼可亲的像只狐狸：“小同学，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然后她们挂着同样和蔼的笑容，把苏叶和小女孩留在了空荡荡的休息室里，上课铃乒乒乓乓地响了。
苏叶：“……”
罪魁祸首和那条大狗已经潇洒跑路了，于是苏叶狠狠瞪起了柯南系列的琅琊。
琅琊一头雾水地看着铲屎的艰难半扭头目露凶光，颇有些忧心忡忡：“铲屎的，你眼睛抽筋了吗？”
说完他还啧啧称奇了两声：“原来人类里的养崽也是见义勇为的一种呀！”
苏叶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对被硬碰瓷硬塞来的王八妖怪刑克自己有了清晰的认知，苏叶刚想把这小煤球一把丢去煤气灶，看穿一切的琅琊就直接跃到了长条坐椅上，满脸天真无邪的“动作辣么慢你以为会抓到本大妖吗”。
苏叶心想你堂堂大妖昨晚做了什么“好事”还要我再提一遍么，又看琅琊的猫质神经病犯了在那转圈圈咬尾巴。
不用指望这货了，苏叶嘴角抽了抽，看向她被强硬拜托的当事人。
小女孩，应该说是方晴坐在对她来说稍微有些高的四腿椅子上，小小的背脊甚至没压在朱漆斑驳的椅背上，只是死死抱着她的棕色小熊，沉默寡言地佝偻着背，抿着几乎没有颜色的唇一声不吭，像个自闭小孩。
对如何应对这样的小孩子毫无头绪，苏叶干脆避开在中央地区转来转去的琅琊坐在长椅的左边，摸出手机没刷几下，又有些坐立难安地站了起来。
从饮水机下掏出塑料水杯，她接了杯温水放在了方晴桌前：“喏。”
她看见小孩嘴唇泛白地卷起了皮。
方晴依旧没说话，连头都没抬一下，苏叶只是从侧面看到了她浅黑到像是褐色的眼睛，像是被塞进木偶眼眶里的玻璃珠子一样。
她心里有点发紧，没得到回应也立马撤退了。
真是尴尬，坐着刷手机的苏叶乱糟糟地想，这孩子这么奇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莫非和之前肖瑶和她说的那些有关，爹妈闹矛盾波及小孩搞成这样的？
她在内心摇了摇头，又刷起了微博。
微博上仍然是各地都乱糟糟的一天，怎么看都不会好了，苏叶看了会日剧收视和花边新闻，又看了会星座。
结果旁边凑过一颗猫头，扣子眼亮晶晶地说着要看818。
苏叶正看到天秤座运势三颗星呢，还没看完苏珊大妈循循诱导些什么，怎么乐意把形影不离的重要伴侣交给一只猫呢？
就在苏叶和满地打滚的琅琊扭打到想爆粗口的档儿，意识到空无一人的空间里还有人的苏叶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琅琊趁机一个鲤鱼打滚腹部夹击顺走了手机，然后他刚想奸笑着继续看他的818，结果发现他不知道网址是啥。
琅琊：“……”
苏叶看了眼旁边，方晴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她把躺在绝望到四脚朝天翻肚皮的琅琊旁的手机重装回兜里。
苏叶拍拍包，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要不要拿出课本读一读然而自己还没准备考研，一边又想这小孩真的很奇怪不过没被发现这里有只隐身会讲人话的妖怪也还好……
她真的没发现刚才自己奇怪的动作吗？
以前被抓包抓了无数次的苏叶还有点小纠结，她又偷瞄了几眼，方晴还是那样没有动过，一点也不像那些泥巴里打滚的七八岁孩子。
只要等到下课，这小孩也不管她事了。
但是这闷葫芦一样的小孩是怎么突然不见的啊？
为什么那么多人知道她不见了啊？不应该在自个家里吗？方老师是住在学校还是外边来着……
思绪到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的保姆苏叶突然看到方晴动了。
石雕似的她忽然像只蹿下树的猴，抱着她不曾撒手的小熊飞快往办公桌底一钻，立马就匿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苏叶听到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咚咚”的响起，又带着摩擦地面的细微“咔擦”声。
眼角瞥见琅琊警觉地翻了个个，弓起背竖起了耳朵。
苏叶一个电光火石间冲到了门口关上了门，并锁上了插销。
在她做完一切的同一秒，就有人用力地往外拉了好几下门把，门扇发出被摇晃的闷响，接着才是用力的敲门声：
“囡囡！你是不是在里面？囡囡？！”
女人的吼声高亢又激烈，大约整层楼的教室都能听到。
就这样敲敲拉拉好几回，苏叶都要疑心老旧门要灰飞烟灭的时候，女人终于放弃了，苏叶听到高跟鞋的咚咚声离远，她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从关门开始就屏住了呼吸。
“铲屎的，我怎么觉得有点恐怖呀……”
浑身猫都莫名其妙炸起来的琅琊危机感极强地说了一句，苏叶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做了些什么。
她迟疑片刻，也点了点头：“是有哪里不对的样子……”自个和真遇了鬼一样，等下。“那个是人吧？”
琅琊浑身的炸毛忽然就软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眼苏叶，眼底里全是鄙视：“当然是人啊，铲屎的你是不是脑子又坏掉了。”
苏叶顿时和蔼可亲地望向琅琊：“你是不是想再让芯总挫一顿了？”
琅琊：“……”
琅琊：“喵~~~~”
真是让人无法直视的怂，苏叶翻了个白眼，她想起了方晴，回想起来，那钻桌底的动作熟练的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苏叶忍不住走向了办公桌。
木板遮的严严实实的，连方晴的裙摆都看不到，等她走到桌子前，苏叶停住了脚步，她的视线凝固了。
方晴躲在木板拼成的角落里，她嚅动着唇在说着些什么，苏叶听不清楚。
她只是看见方晴有些神经质地不停在纠熊布偶上的毛，黄棕色的PP棉不堪重负地从她手中飞了出去，棉花逐渐落了一地。
她又无意识地扯住了熊布偶黑漆漆的扣子眼睛，接着疯狂地往外扯，苏叶听到因为死命拉扯胶水一点点被撕开的破音。
黄棕色的棉花与假眼睛一同砸到了苏叶的小腿上，又冰冷地滚在了水磨石的地面上。
方晴还在双眼失神地往外撕扯着小熊的眼眶部位，苏叶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有一个家……幸福的家……爸爸妈妈还有我从来不吵架……爸爸去挣钱呀妈妈管养家……三人相爱一样深……我最最听话……坏孩子，坏孩子，坏孩子，不听话，坏孩子！……”
琅琊不知道什么时候跃上了她的肩，和她一起看着面前的场景，也随着苏叶的瞳眸猛缩了一下。
下一秒，破破烂烂身上还有洞的肮脏小狮子却遽然出现在方晴肩上。
苏叶猛地倒退一步。
她挥舞着藕断丝连的上肢，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童声线笑盈盈地响起：“哇！真厉害啊，嘻嘻嘻嘻嘻~”
苏叶看见了方晴身上黑色的雾。
“呼呜！走开！”
被诡异的唱腔一刺激，琅琊想都没想，骤然发出低沉的恐吓。
他双目圆睁，背脊绷紧，整只猫蓄势待发，大约下一秒就会给突如其来的东西一巴掌。
哼着小曲的小狮子悠然转头，黑色的血从它的眼眶里淌下，她笑嘻嘻地朝琅琊摇头晃脑起来：“好可怕啊，好可怕啊~吓死我了呢~~”
就像一阵随风飘散的烟雾，小狮子再度从他们眼中消失了。
连下课铃响起都没听到，等着急的琅琊忍不住拍了她的脸颊两下，苏叶才从雾蒙的视野中回过神来。
想起自己的伞还放在靠墙的右边角落，苏叶又望向桌底的方晴。
布偶身上的毛被她扯的七零八落的，只有一只残存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苏叶。
苏叶伸手想把她拉起来，可方晴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还在喃喃说着什么翻来覆去的话。
“小晴！”
门终于被打开了，苏叶转头看到了急忙奔过来的方老师。
他看到苏叶所处的位置先是停顿了一秒，又面色复杂地走向了办公桌。
苏叶让开空间，方老师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朝方晴说道：“小晴，我是爸爸——”
方晴抖了一下，往里缩了缩，没有理会他。
陆续有老师回到办公室了，见状赶紧加入了哄孩子的队伍中，苏叶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走了，她一个学生没道理搀和进老师的家事里。
小狮子的事……小狮子的事先放到一边。
苏叶抄起了伞拎了琅琊就想走，可还没能走出门口，面前已经有人把她堵住了。
那是个瘦高的女人，面容憔悴，眼底里却有团疯狂的火在烧。
“方博！你把囡囡还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