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快要失控了。”
戴眼镜的少年仓皇地说。
那不是正常的冤亲债主。
冤亲债主因为什么扭曲了。
“杀人不在文书之上……不能逾矩……原本我也想杀了他，但……”
“她染上了什么，她把所有人都染黑了，他们已经不是自愿了，我也快撑不住了，是老爷爷把我藏起来了，可是老爷爷把他的庇护给了我，他和地府约定的时间太长了，老爷爷在一直忘记，再这样，他会回不去的！她还在找我，时间不多了，请你一定要阻止，因为你一直都看得见，也做得到——”
能做的到什么？
苏叶醒来时，悬挂的透明输液均匀地在药瓶里嘀嗒，橡胶的管道一直从空中连向她青色的血脉。
她爬起来的声音将枕头睡着的猫惊着了，黑米团子顿时一蹦三尺高：“铲——”
像是想起周围还有人，琅琊赶快转换了频道：【你醒了，铲屎的，你可把我吓死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叶说话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可她很快就被外边传来的骚动的强行弄清醒了，她听到狗的叫声或近或远的响成一片。
她想起来了，她是因为冲撞到了又进了医院，扎针时就撑不住睡过去了。
眼下还是白天。
苏叶忍不住呻.吟一声，她抱住脑袋——完了，她的课啊，点名就死了……
琅琊以为她还头疼，他担忧的小爪子还没碰到苏叶的脸，旁边就响起郑治的声音：“同学，你醒了？”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头标志性的璀璨黄毛，以及标志性的夸张面庞，苏叶看到郑治的人走过来。
又想起遇到她以后一直连续不断的见鬼的梦，她整个脑仁都疼得不行，只想让事主赶紧从她面前滚蛋。
可惜天不遂人愿，郑治看上去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这倒霉的人生，果然不可能停止。
苏叶冷着脸看向满脸阳光的郑治：“你也看到了，所以事到如今，你还要我卷进你的破事不可是吗？”
“是。”郑治爽快地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会变成那样……但怎么看，你会比我想象的知道更多。”
他单方面敲定的态度让苏叶怒火中烧，连维持脸皮的想法都忘掉了：“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居高临下的样子很让人讨厌？”
郑治身体有些许的僵硬，接着，他若无其事岔开话题：“那就认真谈谈吧，酬金的话，你想要多少？”
他话音刚落，脑袋就像被什么砸过一样“哇啊什么东西”的惨叫一声，看不见的黑猫从郑治的头顶轻盈跳回床上。
琅琊拼命朝郑治伸爪子，仿佛想比出根中指，又因为连趾不得成行：【气死窝啦！不准你欺负我家铲屎的！窝的奴隶你也敢随便叫呀！】
苏叶听前半截还好，后半截让她直接黑脸把琅琊提溜到自己手里封印住。
她幸灾乐祸望向郑治：“你来胁迫我是因为你那群前呼后拥的小弟看到你得罪贾坤了跑了吧？……哈？还真被我说对了？”
郑治的脸色青了下来，显然苏叶说到了实处，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确实散了，因为他们都担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郑治又看向苏叶。
实际上，他在那堂课后就打听过这名女同学的存在，都说是身体不好，又胆小谨慎忍气吞声的人，家境一般，在上学的同时还做兼职。
郑治原想这种人用金钱也就能搞定了，如今这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气势完全在郑治的意料之外。
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自己必须记住的事。
他一定要快点想起来才行。
于是郑治压下脾气，不理会苏叶的伶牙俐齿：“咱们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啊？”
苏叶这回却答得爽快：“行啊，我答应你，酬劳就你第一次给我说的数和第二次之间吧。”
【？铲屎的？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很危险！】
琅琊的话还在半路，苏叶已经拉住了他的肉垫，他感受到铲屎官在他手上写着些什么。
像是知道他辨认费力，还不厌其烦地写了一遍又一遍，琅琊最后辨认出来了，是“已被缠上”。
……说的肯定不是这个讨人厌的黄毛。
琅琊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苏叶说的是这件事。
她已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就和她遇见大狗小狮子的那些经历一样。
琅琊有些茫然，和铲屎官在一起三个多月，他到现在才忽然发觉，普通人类能看见和他能看见似乎是截然不同的。
他忍不住用尾巴勾住了苏叶的手腕。
郑治没想到苏叶答应的那么快，顿时有些结巴：
“呃……那个，可以，不过苏叶，安全方面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性的。”
苏叶心想你他妈还保证我的安全呢，现实和高维都岌岌可危保证个蛋！
她有些身心俱疲，在心里拼命地想一切结束了一定要找个道观住上几个月。
苏叶朝郑治说道：
“咱俩算是成交了是不是？这个过程里只有一件事你必须听我的，我不管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你都不要来问我，事后也不准说出去，我保证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查出那个月做什么，怎样？”
虽然惊讶于苏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郑治还是答应了：“没问题。”
苏叶看了一圈。
此时校医院的人很少，她的病床在最里边靠窗的角落，基本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至于医药费，苏叶想起来了，多半是郑治给垫付的，她还没矫情到要犯倔给还上：
“那么咱们从最开始讲起吧。我现在给你一秒，你马上给我回答，你觉得你的脑袋是被打的还是自个走路不小心摔的。”
郑治半秒没反应过来，被苏叶猛盯才不假思索回望：“被打的。”
他又补了一句：“我觉得。”
苏叶看向郑治的眼睛，大约是因为和她订了契约的缘故，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对她设防，这次她终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像是时光倒转一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画面”在她眼中一掠而过。
是她的“不语”。不能言语，不可语。
“砰！”
朝脑门猝然袭击的一棒，然后视野转黑。
那击力道很大，带着置人于死地的恶意，挥棒的人是想杀人。
苏叶捂住和画面中郑治受到击打的额头位置，嘴唇泛白，她缓了缓。
自父母勒令她闭嘴之后，她已经很少吐出那些不能言语的东西，如果她梦里少年说的“她”是那个身上恶意最深的女鬼的话，她就必须得看了。
她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好的，可她现在还不想死。
“你是被人打了。”苏叶笃定的结论惹来郑治一连串急问：“你那时有看到？”
苏叶翻了个白眼，忍住想喷人的冲动：“是你身体记得。”
郑治眨眨眼：“……你还懂心理学？”
哇哦，行为心理学高大上啊。
苏叶诡秘一笑：“不，我只懂跳大神。”
面对郑治的“你开什么玩笑呢”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苏叶毫不反驳，只是继续说道：“医院没有告诉你到底是什么原因吗？”
她很早就想问了。
郑治难得沉默了一下，他面上有些阴郁：“……都说是摔的，但有可能是我爸干的好事，虽然我昏迷那个月他还来医院了。”
他自嘲一笑：“就算是我被人打了，他肯定也嫌我丢人说我摔的，成天到晚游手好闲不干正事，连警都不让我报，怕会上新闻。”
察觉到了苏叶的疑惑，郑治反问道：“为什么地产大亨的小孩读软件你没想过啊？”
苏叶笑眯眯：“不好意思啊，我在前几天前连你是哪根葱都不知道。”她管什么豪门恩怨啊。
琅琊在旁边啪嗒啪嗒地拍起了爪，看不见的郑治被噎了个半死。
自艾自怜的伤感散了个一干二净，刚想认真说句咱俩现在一条船了能不能好好说话，苏叶就把话题转了过来：
“你脑袋被打是当场晕过去了吧？在哪被发现的你总查出来了吧？”
“……晚上九点在西门‘友德超市’的门口。”
苏叶和郑治面面相觑：“你特么在逗我？”
友德超市是西门一家小超市，虽然前面一家乐尔乐超市因为价格卖得便宜比较火爆，去的人比较少，但苏叶也会去那边买乐尔乐没有的粗粮。
就算是九点，也应该有人会路过吧？最重要的是，那家门口是有监控的。
“他们说因为系统升级，有一段时间的监控都不见了，就包括我那天。”
郑治说得很轻：“那家超市是贾坤家的产业。”
苏叶点头：“哦，你被贾坤打了。”
超市前面怎么可能摔到脑震荡，但是他没证据。
怎么想都会得出这个结论，郑治表情平淡，没摇头也没点头：“那天我在西门的KTV里和别人唱K，他们说我快九点的时候上厕所，然后一直没回来。顺带一提，这边都是贾坤的产业。”
“你和他仇深似海到他想杀你？”
“没有吧，我和他算是顾及家里的那种，虽然得了机会我肯定弄死他。”
郑治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我和那个臭虫从入学第一天就看不惯了，也还没把对方怎么样。”
苏叶若有所思：“所以你是知道了他什么把柄他想弄死你？”
苏叶又不死心地问道：“一个看到你被打的都没有？”要是有她拼死也要读出那人所看到的东西。
“……拜托，贾坤是地头蛇。”郑治无语了，他翻了个白眼：“谁会说啊，你路过你会说？”
苏叶摇摇头，就听琅琊咕哝了句：【素窝肯定缩。】，苏叶眼皮一跳，忙喝止：“不许说。”
“不许说啥？”听了一耳朵的郑治莫名其妙，还以为是和他说的，回过神的苏叶赶紧糊弄过去：
“那就从贾坤这条线继续说，假设他因为一个不知名的原因伙同手下想把你给杀了，但因为某些原因没杀成，你醒来失忆了，有某种强烈的冲动让你搞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你爸制裁你，让医生说你是摔的，你找不到监控，超市是地头蛇家开的。然后就是我看到的东西了，贾坤被一群狗追着咬，狗头头被打伤了，”
苏叶越说越溜：“狗头头是酱饼摊的老头儿喂的，酱饼摊的老板据说被他儿子接回家了。”
苏叶沉默了一下：“还有，你路过的地方，都有狗叫声。”
她甚至看到了好几回，那条黑狗。
郑治神色没变，像是不意外苏叶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是，毕竟被盯着的人会比旁观者更有感觉，苏叶想。
【铲屎的，那不是偶然，那条狗带着狗群一直跟着这个人。】
琅琊抬头，琥珀眼里的都是不容置疑。
于是迎着天光，苏叶说：“我要见那条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