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絮前脚刚到院子,让仆人烧了壶热水送来,后脚齐府的家仆就上门了。
“夫人,大人说这是您落下的返魂梅。”年轻家仆胡啸低头捧着精致的盒子前来。
“哦,确实是我落下的,谢谢你了。这砚台你替我送过去,我就怕忘了。”秦如絮接过盒子,眨眼笑了,从房内取出包好的砚台交与了齐府家仆。
“小的知道,夫人放心。”胡啸郑重地捧起砚台,施礼离开。
秦如絮点燃了香丸,闻着幽幽梅香,心情也舒畅了。将军记性不错,那盒送出去的返魂梅我都险些忘了。
她坐在书案前,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链子,又继续抄写那《女诫》,只想尽快完成。
晚饭时间,秦如絮的院子稍微远些,得了下人通知赶来饭厅,一进门就发现秦知宣在吹胡子瞪眼。
“爹,你眼睛怎么了?”秦如絮坐在杨氏下手,随口问道。其实心里明白着呢,老爹又想找自己的茬。
“你今天做的好事,居然还敢问我?”秦知宣反倒气笑了,手指曲起,重重地敲了桌面,“你翅膀硬了是吧?在客人家里不知礼数,出尽风头,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秦知宣的女儿胡作非为!”
秦如絮皱眉撂下筷子,“父亲,我知错了,您好歹吃完了再说吧,这样害我饭都吃不下。”
“行了行了,她知道错了,赶紧吃饭,菜都凉了。夫君你大可饭后去书房训她!”杨氏不喜欢见到父女在饭桌上吵架,于是便劝架了。
“慈母多败儿!”秦父怒其不争,瞥了一眼杨氏,皱着眉没好气地结束了话题,“开饭。”先放你一马,等会吃完饭再说。
秦温朗抬起筷子,笑而不语,哪天饭桌上没有吵架声,秦家才是不正常呢。
秦如絮冲杨嫣然投去感激目光,才低下头认真夹菜吃饭。
晚饭后,秦知宣书房,秦如絮站在书桌前一副垂头丧气的受训模样,叫人看了想气又想笑。
“《女诫》抄到哪了?”秦知宣端着手上的书,背对着女儿。
“八十二遍了,父亲,抄完我能随意出府吗?”秦如絮望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爱之深,责之切。当初自己没有好好珍惜,现如今,就尽量少惹父母生气吧。
“马上就要嫁人了,还光想着出去玩?”秦知宣手上的书,却是一页都没翻动。
“父亲,要是齐将军带我出去呢?”秦如絮忽然想到如果让齐河洛来接自己呢?
“别忘了婚前半个月不能见面。”秦知宣明白这丫头是找挡箭牌,心里好笑。
“哦,知道了,今天才二十二。”秦如絮窃喜,这几天果断完成任务,就可以跟老齐出去玩。
“近日不要出门,省得再惹出乱子来。”秦知宣真是怕了她了,恨不得早点嫁出去了,让齐将军提心吊胆去。
“是,父亲,”秦如絮自然是不知道秦老爹的心思,早待不住了,“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去吧。”秦知宣赶苍蝇似的拂袖。
秦如絮当没看到秦父的动作,行礼走出书房,心里松了口气。猛一抬头,天上星河璀璨,静谧美妙,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吧。
烛光下,清风缓缓来,梅香浮动,秦如絮在窗前书写,外面墙角的促织窸窸窣窣的,搅得心里颇不宁静。
待到困意涌上头了,秦如絮睁大眼睛一看白纸,竟写错了好几个字,不得不放下毛笔,再看一眼水漏,竟到了午夜时分,吹了灯上床睡觉。真是熬不得夜了。
次日清晨,秦如絮从凉席上醒来,薄被扯到脚边,怪不得有些冷了。
走到窗前,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居然暗沉,在下着细雨,地面湿滑,实在不宜出门。不知道齐将军在做什么,有没有吃早饭?
齐府,齐河洛醒来便觉得腰下莫名酸疼,想来是阴雨所致,外面天色暗了,仔细一听,还能辨出小雨沙沙。
顾威端着铜盆毛巾进来,服侍齐河洛起床,见他气色不好,便道:“爷,早饭已经备好,您在房间吃吧。”
齐河洛应了,洗漱更衣完毕,在床上架了小方桌,就着青菜吃了些粥食。
“大人怎么剩了这么多?”厨房的下人看到顾威送回的半碗粥,也是惊了,“威哥儿,你还是去请个大夫吧。”
“我知道了。”顾威走入蒙蒙细雨中,心情不佳,怕是因为天气,爷的腰疼得厉害了。
大夫刚走,顾威按摩着齐河洛的腰下,企图缓解疼痛。
府上的意外来客,让主仆二人一惊一喜。
“云大人怎有空来?”顾威笑嘻嘻地给书生添了个椅子。这书生是任职翰林院的云青岳,模样俊俏,玉面薄唇,着一身月白长袍,摇着折扇,端得风流倜傥。看似温润,实则孤傲,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今日休沐,来看看毅川,这雨天实在恼人。”云青岳笑意未及眼底,大大咧咧地观望着顾威抱起齐河洛放置在一旁的轮椅上。
“看我笑话?”齐河洛并不介意老友的目光,微笑着回应,“云大是想手谈?”
“也可,看你棋艺退步,也是极好的。”云青岳开起玩笑。
书房,云青岳坐在对面,望着棋盘冥思苦想,似乎要盯出花来,不经意看向书桌,发现了亮点,问:“这方砚台哪来的?”
“什么砚台?”齐河洛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书桌,是如絮送的洮河砚。
“又装,你厉行节约,怎么可能买洮河砚。我好像听说某位小娘子昨日在魏国公府赢了一方砚台?怎么转日就在你桌上了?”云青岳笑着打趣。
“叫嫂子,你羡慕了?”齐河洛不急不躁,反问一声,倒是默认了。
“我买得起,”云青岳不咸不淡地说完,忽然来了灵感,拈起一颗棋子直接放置在棋盘的空隙处,“成了。”
“那我封。”齐河洛执黑子堵住了他的尾巴。
“东西二龙交战,你在哪边观战?”云青岳有了思路,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陛下在何处,我就在他身后。”齐河洛不肯轻易站队,现在皇帝仍值壮年,两位皇子羽翼未丰便要兴风起浪,怕是要两败俱伤。
“你这顽固的家伙,”云岳青摇头,又说起了自己的情况,“早就知道你是这心思。现如今我才撰修两年,人微言轻,也好找托辞。”
“你这狐狸,要隐藏好才是。”齐河洛笑着打趣,忍不住又扶了下腰。
“又疼了?”云青岳察觉到老友的小动作,有些担忧,对上位者又免不了埋怨,“你说你,舍生忘死有什么用?还赔了一双腿。”
“够了。”齐河洛转动轮椅就要出去,显然是不想再和对方交流这个话题。
“爷,夫人送菜来了。”顾威小跑过来禀告,却见齐河洛拉着脸卡在门槛前,云青岳讪笑着摇扇子。
“这是怎么了?”顾威不明就里冲云青岳询问,只得了后者摇头苦笑。
“她来了?!”齐河洛反应过来,立马恢复了笑容,激动不已,调整坐姿,拉上毯子。
“不是,丫鬟送来的,那位还在禁足,秦大人不肯让她出门。”顾威瞧着主子换上笑脸,低头为难地说了实话。
齐河洛的脸色立即又晴转阴,“她做的?”
顾威点点头,抬头小心翼翼地问,“爷,摆前厅还是?”
“雨停了,就摆院子里,”云青岳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抢着做主,“顾威,快去把菜肴带过来!”摆手招呼顾威出去。
“你倒是使唤得顺手,”齐河洛轻哼一声,双手指节分明抓紧了扶手,“还没到饭点,你就馋了?”
“听说嫂子厨艺不错,没想到运气还真好,这回就蹭到了,也亏我有口福。”云青岳嬉皮笑脸走过去,推着他出了门槛。
没等一会,顾威拎了两个食盒过来,将一碟碟的菜在亭子的石桌上摆放齐整,色香味俱全。
“呀,状元糍、鲈鱼烩、玉井饭、什锦猪骨汤……”云青岳菜名还未报完,就夹一口鲈鱼肉入口,顿时眼前一亮,“好吃,毅川,我现在承认羡慕你了。”
“顾威,去拿酒来。”齐河洛笑面前这位吃货狼狈的形象,撇嘴朝手下吩咐一句。
“不错,有美味佳肴,就当以美酒佐之!我记得你还有三坛花雕,顾威,快去取来,我与你家大人畅饮三大碗!”云青岳眯着丹凤眼享受美食,一听有酒,更来了兴致。
“去吧,一坛雕花,一坛土窖春。”齐河洛说得倒是有些肉疼花雕。
“你这手下很会办事,若不是你跟他感情深厚,我都想要过来。”云青岳瞥了一眼顾威离去的背影,有心夸赞。
“不提他,吃菜。”齐河洛不管他这话的真心假意,直接换了话题,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状元糍,软糯可口,夏天吃倒是清爽。
絮儿,多谢你,味道很好,不知道那罚抄什么时候写完呢。
“不是说秦尚书给她禁足吗?昨日嫂子怎么出门了?”云岳青一边吃菜一边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