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丝莉在剧烈的头痛中缓缓转醒,正欲睁眼,一阵猛烈的眩晕又让她闭上眼睛。
超速的心跳中,伊丝莉惊喜地想:居然活下来了,真是命大。
可她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担忧。
身边寂静无声,她暂时与其他队员失联,不知道其他人是否安全着陆了;火箭船也被她们抛下,无人驾驶地从高空坠落必定损毁严重,里面装载的武器和设备不知道还有多少能用。
“得快点出去了。”
伊丝莉强迫自己睁开眼,看清自己现在是被悬吊在倒置的座椅上,便开始思索如何脱困。
好一会儿,她才从翻滚坠落的眩晕中适应,又花了更长的时间去适应地球的重力。在太空停留了一个多月时间,她刚习惯了太空一蹦两米的环境,又要重新习惯在地球做什么都很吃力的感觉。
确实是太能折腾了。
伊丝莉小心翼翼地拆解胸口的安全带,一边轻飘飘地想:什么时候才能放松一下呢?
安全带松开一条缝,伊丝莉抓住头顶的扶手借力,猛地拽开安全扣,翻身落到地上。
整个备用舱歪斜成一个离奇的角度,屏幕已经全黑了,周遭不见天日,很难分辨时间。伊丝莉从坐垫下面拿出信号弹和备用的镭射枪,撬开备用舱的安全门,明亮的天光照射进来,伊丝莉不得不抬手挡了一下。
有风自南向北吹乱了她的发丝,微凉的风拂过她后颈的皮肤,这是再高明的系统都无法复刻的愉悦体验。
风吹动树林,枝叶交叠沙沙作响,很久后风传达到远方,收到一只不知是大鸟还是巨兽的尖啸回应,惊起一群流窜的小鸟。
这里是登陆基地的南面,是伊丝莉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噼啪”声响,伊丝莉回头望去,约数公里外的地方,有人放了一颗信号弹。
看样子至少不是“全军覆没”,伊丝莉振奋精神,也放出自己的信号弹,那人随即又放了一颗,表示让对方原地待命,等人来找。
伊丝莉轻笑着自言自语:“还真是体贴呢。”
没过一会儿,银霖拨开树丛钻出来,直冲到伊丝莉面前:“受伤了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招呼都没打,伊丝莉便被她牵着前后左右转圈,转得她头都晕了。
“没有受伤也没有不舒服,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伊丝莉无奈道。
银霖非不相信,一双小手上上下下仔细地摸了一通,还夹带私货地在她胸前那对柔软巨物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伊丝莉清清嗓子:“银霖,规矩点。”
银霖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放下来,淡淡道:“没受伤就好。”
伊丝莉正了正衬衫的扣子:“其他人你遇见了吗?”
“大家基本上都降落在基地附近,降落也比较平稳,很快就集中起来了。火箭船在基地砸出一个大坑,好在外壳没有完全损坏,应该没有物资遗失。”
“太好了,人才是最重要的,大家平安就好。”伊丝莉松了口气,“那他们现在还在基地?”
银霖:“嗯。我一个人出来找你,莫多在升级基地的智能系统,孟尧和郑关耳修理机甲武器,多莉清点物资。”
“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
伊丝莉和银霖一前一后从备用舱降落产生的凹陷中跨出去,银霖回头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小飞船:“那备用舱还带不带呢?”
“别管那个了,等郑关耳他们把机甲修好了,开机甲来拖。”
两人前后穿行在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的阴影中,伊丝莉凭感觉走在前面带路,明明与基地相隔的小山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找不到上山的路。
伊丝莉无意间回头,只见银霖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我们……好像一直没走出去。”伊丝莉轻咬嘴唇,眼神尴尬得有些飘忽。
“嗯。”银霖终于得到话口,毫不留情地肯定道,“绕着同一块地方转了三圈了。”
一只寒鸦掠过,咕咕呱呱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伊丝莉绞了绞手指又放开,横下心说:“其实我没来过这里,所以不认识路。这里像迷宫一样,找路的话,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样。”银霖理解地点点头,“没关系,我记得路。”
“啊?”
银霖眨眨眼道:“就像你说的,这里像迷宫一样,入口有无数个但出口只有一个。从唯一的峡谷进森林,走的自然是唯一正确的路。”
“我从基地过来的时候正好留了标记,我记得方向。”
银霖牵起伊丝莉的手,引她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这边。”
瘦长的小手稳稳地拉着她,伊丝莉忽然有些感谢温妮提议让银霖跟着她一起来了。
“这森林有些不寻常。”
伊丝莉回过神,问:“什么?”
银霖保持着机警,像一只竖起耳朵的小狗:“以我们为中心,至少方圆一千里以内都没有活物。”
周遭的空气确实静得出奇,若非时有林风吹过,简直像一潭宁静的死水。
“没有活物,森林又长得这么茂密……”银霖抬头望了望天,巨木连接成片,每一棵都至少有十米高,“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伊丝莉道:“没有大型生物出没的森林很危险,我们加快速度,赶在天黑前回基地。”
“嗯。”
“银霖,做好记号。等我们收拾好,从基地出发,南面的这片森林便是我们的突破口。”
“突破口?”银霖歪头。
伊丝莉解释说:“过去的八年,我断断续续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往外走,基本都尝试过了。因为补给不足,人手不够,建立了几个比较小型的补给点,慢慢往外走,也走出去了上百公里。”
银霖追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伊丝莉摇摇头:“没有。东面走五十公里左右便能看到海,西面和北面我走得远一些,但也都因为环境太过荒芜而一无所获。”
“荒芜?”银霖微微蹙眉,“我在方舟的资料上看到,旧世界的地球自然景观大多生机盎然。”
见她的眼中渐渐流露出惋惜,伊丝莉心情颇好地揉揉她的脑袋道:“你是在同情地球吗?”
“自然界是不需要人类来同情的。过去几百年的气候变化程度几乎与冰河世纪的剧变相当,会有地区地形、植被的变化简直再正常不过。”
银霖闷闷不乐了好长一段路,又问:“那动物物种的改变肯定更大了。”
伊丝莉道:“是啊,现在地球上几乎没有旧世界的动物了,都是经过辐射后变异的动物。”
“真可惜。”
“怎么?”
银霖小小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在地球能看见旧世界的小狗。”
“方舟上也能看见啊。”
“不一样。”银霖摇摇头,“方舟上的基因样本就那么几个,颜色和品种都是固定的。我在方舟的资料里看过一种小狗,毛发又白又厚,耳朵尖尖的,很可爱,只有地球才有。”
伊丝莉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下:“毛发白厚,耳朵尖尖的,你去水潭边看看不就有了?”
银霖马上振作起来:“真的会有吗!”
“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伊丝莉笑得更大声了,顺手捏了捏她尖尖的耳朵。
银霖的小脑袋又垂了下去,不高兴地戳了一下伊丝莉作乱的手:“你又骗我。”
伊丝莉的笑都没有停过:“不骗你了,等我们往南边走,走到更远的地方,说不定就会看到呢!”
“嗯!”银霖咧着嘴笑起来。
“不过我们要再加快速度了。”伊丝莉道,“空气里好像有一种不寻常的味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是不是和太阳快落山了有关。”
“别怕,很快就能出去了。”银霖牵着她在林子里左右穿梭,“看,那就是我刚进来看见的树!”
一棵巨大的榕树长在她们面前,其后便是狭长的一线天。血红的夕阳从一线天中漏下来,光束直直地穿过榕树浓密低矮的树丛,将树冠分为左右两叶,从正面望去活似人类的肺。
银霖跑到树根处蹲下,拨开厚重的枝叶后在树干上找到了自己一早做好的记号:“你看,这就是进来后遇到的第一棵树。”
伊丝莉挤进树丛中,顺着银霖熟知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那只楔形记号。
“你为什么要把记号做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变异后的榕树树皮像金属一样锋利,伊丝莉随手挡了一下树枝,当时没感觉,过了几十秒后手掌才后知后觉地疼起来。伊丝莉低头一看,方才接触过树皮的地方多了一丝隐秘的血线,显然已经被划伤了。
银霖却奇怪地张望了一下:“我记得我做记号的时候,只需要低一点头就可以了,现在怎么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呢……”
伊丝莉更加紧张起来,推着银霖的后腰说:“别管那么多了。从树下面钻过去就能离开了吧?”
“嗯。我带路,你跟紧我。”
伊丝莉跟着银霖钻出榕树的树冠,峡谷近在眼前。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山体,仅剩的血红洒满半片西天,一群蝙蝠从峡谷里飞出来,让这诡谲的景色多了一层令人不安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