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霖直勾勾地看着她，见伊丝莉不回答，礼貌地重复了一遍：“我有话想说。”
她的表情很严肃，是一贯的古井无波，银色的主色调更是让她的脸看起来有几分“面若冰霜”的意味。伊丝莉直觉在这样的表情下，银霖说不出什么好话。
她看看悬崖，又看看银霖，面上头一次显出些闪躲：“非得现在说吗？”
银霖以为伊丝莉怕自己占用时间太长，耽误进度，忙道：“就几句话，很快就完。”
“那你说吧。”伊丝莉已经做好准备引颈受戮。
“对不起。”
“？”
银霖浅浅地鞠了一躬，吓得伊丝莉差点脚一滑滑下悬崖。
伊丝莉：“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你讲故事的时候，我误会你是在搪塞我，对你发了火。是我无知了。”
“啊？”伊丝莉心虚地吞了口唾沫：我难道不是在搪塞你吗？
银霖抬起头，眼中闪出些近似崇拜的光：“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
伊丝莉一头雾水：“办到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啊！”银霖一着急，语速都变快了，“你说你跟喜鹊商量一下，晚上到我的梦里来，昨晚我做梦，真的梦到喜鹊了！”
“不仅喜鹊，我还梦到爸爸妈妈了。他们开着飞船，喜鹊围在飞船四周，飞到我面前，跟我说接了我之后就去接你。”
银霖拉住伊丝莉的手说：“可不可以教教我，我也想学。”
伊丝莉尴尬地笑了笑：“这个……”
她想说她其实什么都没做，但看着银霖期待的眼神，这话她又说不出口。
“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这个的。”
伊丝莉故弄玄虚地用手指在空中划了几圈，轻轻点在银霖的鼻尖：“好了。刚才他们答应我，以后会经常去你的梦里看你的，你放心吧。”
银霖摸摸自己的鼻子，半信半疑：“这样就可以了吗？”
“你不相信我？”伊丝莉眯起眼。
“我相信你。”银霖笑道。
信号弹在对面的山腰亮起，伊丝莉帮银霖把锁扣扣好，拍拍她的后背：“好了，走吧。”
“嗯。”不等她推，银霖自觉地跳了下去，很快没了踪影。
伊丝莉的动作更快，等她也到对面的山腰时，多莉还心有余悸地靠坐在崖壁的角落喘着粗气，银霖在一旁陪伴她。
“怎么样？还能吃得消吗？”
伊丝莉上前摸摸她的脉搏，听她喘得厉害，便给她戴上简易的腕式监测仪。
多莉轻轻挣扎了一下，小声说：“我还好，不需要这个。”
伊丝莉抓住她的胳膊道：“别逞强。你是普通人类，来地球的整个计划对你来说本来就太为难了，不过没了你，这个计划也就失去它的价值。”
监测仪开始工作后立马发出了警报，血氧饱和度偏低，只有93%。伊丝莉教会她调整头盔内的氧气浓度，等她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样不耽误进度吗？”多莉看了一眼远处浓雾中的一座座孤峰，“看起来我们还没走到一半呢。”
“休息好了才能走得更远，没关系的。”
银霖想了想，蹲在她面前：“你很在意的话，我可以背着你走。”
多莉本就不想耽误其他人，见银霖要背自己，更不愿意了：“不用不用，我差不多好了，一起走吧。”
伊丝莉皱了皱眉：“不用勉强自己。”
“不勉强的，我本来就休息好了。”多莉笑了笑，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原地转了一圈。
“我虽然只是普通人类，但也没有那么特别。说起来，我和舰长应该差不多的，舰长都不用休息，我一定也可以的。”
伊丝莉叹道：“既然你坚持，那我们走吧。”
银霖在前面找上山的近路，伊丝莉扶着多莉跟在她身后。爬一处陡坡时，银霖脚下的岩石忽然松动，吓得她马上往旁边轻轻一跳。
“石头为什么会动？”
“这不是石头。”伊丝莉用手按住那块在岩坡爬行的“石头”，“这是岩虫，由以前的鼠妇变异来的，就是西瓜虫。”
银霖凑过来看，那虫子只是外壳与岩石长得像，其实远没有石头硬，被人拿起来了便缩成一只灰色的小球。长得虽然和西瓜虫一样，但体积却大了百倍不止，拿在手中像一颗圆圆的网球。
“和方舟里的资料上的西瓜虫好不一样。”银霖道。
“这里的生态发生了剧变，几乎没有和以前一样的生物了。”伊丝莉道，“如果不是与方舟上的基因比对，谁能想得到这是旧世界的鼠妇呢？”
银霖把那只可怜兮兮的小虫放回地上，岩虫刚一落地，立马伸展身体，钻进岩堆中去了。
“你在地球上的那几年，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银霖问，“收集动物植物的标本，采集基因和方舟的资料比对，在溜索上荡来荡去？”
“对啊。”伊丝莉笑道，“很像野人吧？”
银霖没接话，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伊丝莉周身一僵，愣道：“你……你干嘛？”
“就是想揉揉你。”银霖不在意地摇摇头，继续向前探路了。
多莉轻轻笑了一下，用手肘戳戳伊丝莉：“脸红啦。”
伊丝莉甩甩头，蓬松的金色长发便垂了下来，轻轻遮住脸：“是热的。”
有了前面的经验，再坐溜索时她们便显得熟练得多。翻了四五座山头后，多莉甚至爱上了那种飞的感觉，下了溜索还依依不舍的。
“到了，第一个补给点。”伊丝莉指向山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山体内陷，像被人从中挖去了一块。
银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跑去，凑到洞口张望了半天：“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伊丝莉点亮了便携电筒，向洞穴深部的幽深阴影照去：“你看那里。”
洞穴深部竟然被人挖空了，小路在电筒光线的尽头衍生出转角，消失在渐渐浓晕的黑暗中。
“哇！”
伊丝莉笑道：“去看看吧。”
银霖便像银色的箭矢一样窜了出去，伊丝莉先跳进去，托着多莉把她接进去。甬道尽头的银霖本在新奇地张望，回头看到伊丝莉把多莉抱进来，又“哒哒哒”地跑了回去。
“怎么了？”伊丝莉没想到丢出去的“肉包子”还能自己跑回来。
银霖没作声，扶着多莉走在前面，倒把举着光的伊丝莉丢下了。
伊丝莉也不生气，就在后面默默跟着她们走。银霖没想到转弯后便是一片漆黑，手电的光打进去也像照进了黑洞似的，什么都没剩。
银霖收回试探的脚，回头求助地看向伊丝莉。
“我还以为你们不需要我，直接就能找到路了。”伊丝莉忍俊不禁。
她走到最前面，手指轻车熟路地探到洞口右上角的机关，轻轻一旋，洞口的火炬便亮了起来。
银霖抬腿要进，又被伊丝莉拦住了。
“先等一下。”伊丝莉道。
银霖歪歪头：“等什么？”
伊丝莉取出装备夹中的弓箭，箭头挑了一点火炬的燃油后递给银霖：“用你最大的力气，直着射进去。”
“好。”银霖接过燃火的箭，行云流水地搭弓拉满，有些困惑地歪过头，“往哪里射箭呢？”
伊丝莉掌着她的胳膊：“就这个方向，放！”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火光如流星飞快地划进洞中，光影交织惊醒了洞中蛰伏的动物，随着火光渐远，一双双荧绿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是……”
不等多莉说完，伊丝莉一手揽住一个，压低她们的身体：“快趴下！”
头顶响起一阵喧闹的风，大蝙蝠惊叫着一只推着一只向外飞去，银霖甚至能感觉到蝙蝠翅膀掠过后颈时带起的阵阵阴风，好长时间洞内才重新恢复平静。
伊丝莉警惕地抬头看了看：“没事了，我们进去吧。”
“怎么会有蝙蝠在这里栖息啊？”多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应该换一种说法，让蝙蝠来问‘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啊’。”
伊丝莉调侃道：“这里本就是一处天然洞穴，是我自作主张改装的，没有征得蝙蝠们的同意。按照人类的文明看，算是我们冒犯了。”
多莉有些纠结：“可是这也是必须的吧，人类也需要探索更广阔的世界，势必会侵犯动物的领地。”
“这确实是必须的，所以我们也不能阻止动物反击吧。”伊丝莉想了想，摇头说，“何况方才是我们把‘主人’赶了出去，它们甚至都没有反击。”
“没想到蝙蝠变异后，攻击性也没有变强。”银霖道。
伊丝莉说：“这就是变异的不可测性所在。受辐射的影响，有点动物变大了有的变小了，有的变得暴戾有的变得温顺，这也是重新认识地球时最令人惊喜的部分。”
银霖回头看向洞口：“那我们赶走了那些蝙蝠……它们的生活会受到影响吗？”
伊丝莉笑道：“放心吧，它们有无数个栖身的洞穴，这里只是其中之一。等我们离开后，它们还会回来的。”
“那就好。”
伊丝莉点亮了洞里所有的灯，“这里有食物和休息的地方，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明天一早我们带上这里的装备去下一个补给点。”
她打开一只罐头，平日闻起来腥臭泛酸的咸鱼罐头气息在饥肠辘辘的人闻起来也香甜无比。
伊丝莉向银霖挑挑眉：“今天要我喂你吗？”
“要。”银霖舔舔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