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释在夜晚醒来,睁开眼,头顶繁星灿烂。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试着动了动,竟是连手指也无力驱使。太疼了,这一生也未体会过这样的疼痛。
“白远。”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天,在心里喊着白远的名字。白远此时,应当已经过了天门,身在天界。
太疼了,他心里想着。】
一
第一次见白远时,十六岁。那一日白释刚下了早课,本是要去藏书阁背剑谱的,半路被父亲白鸿截住,说是他叔父白英回来了,带回了即将成为他道侣的人。
白释在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曾经想过,他的道侣,一定得是自己喜欢的人。十四岁那年,他喜欢大自己一岁的师姐。师姐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姑娘,能把眼神往她胸脯上乱瞟的男孩儿们按在地上打,打哭。许多人都怕她,白释不怕,一起上公修课的同辈里没有能打得过他的,不是因为他是族长的儿子就故意让着,而是真的打不过。但白释不用和师姐打架,他的眼睛从来不瞟师姐的胸脯,他不知道胸脯有什么好看的,他喜欢师姐的脸蛋。姑娘们大概都不喜欢被人家看胸脯,倒是极乐意被人盯着脸瞧,师姐对他不凶,也乐意跟他一起练剑。
白释总和师姐两个人在一块练剑,被父亲知道了,把他叫去谈话。父亲告诉他,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家族早已替他安排好了他该走的路。他的叔父白英自他出生那日起便已经离开了家族,在外游历,为的就是寻一个能配上他资质的人回来,做他的道侣。父亲说,他天生仙相,是白家千年来资质最好的人,日后要做白家的族长,做白家的供奉,或许还能飞升,保白家未来气运。他的道侣需得同他一样优秀,至少不能相差太多,如此方可相辅相成。
自那日后便再没见过师姐了,白释也闹过脾气,但他天生没有叛逆的天分,对此的斗争只有短短几个月,便忘了这回事。再长大些,被灌输了太多家族为上的思想,也就认了这个命。
白鸿一路上都想着,未来道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是像师姐那样强势凌厉,还是像小师妹那样娇憨可人。他带着期待跨进叔父家的门,见到了白远。
白远在练剑,白英等在一旁,见到白释与白鸿来了,歉意地笑:“抱歉,这孩子有些倔,不练完一套剑诀不会停的。”
白鸿点头,赞许道:“剑道一途贵在有自己的坚持,这孩子有剑心,配做我白家人。让他练,等一等不妨。”
白远穿一身黑色劲装,使一口软剑。那剑一打眼就是柄好剑,引得白释先去看剑,才去看人,果然剑肖主,都是一等一得凌厉。而后他愣住,意识到不对,脸色大变。这院子里再没别人了,他未来道侣是这个人,是个男的!
“哪儿寻来的孩子,给改了个什么名字?”白鸿不是没注意到白释难看的脸色,只是毫不在意,既定之事无法改变,容不得他任性。
同性道侣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个世界强者为尊,道侣之间双修有助于修为提升,强强联手,便可相辅相成。白释天生奇才,家里老祖宗们早已与他父亲商议好他一生的路,他可以没有自己的子嗣,但他要做白家未来的镇派之人,待家中几位老祖宗仙逝后,他便是新的老祖宗。培养出一个能做镇派的强者来,比繁衍不知天分如何的后代要重要得多,尤其像白家这种大家族,最不缺的就是人,用不着白释传宗接代,所以白英寻人时根本就没在意性别。
“他家里人叫他小远,此番离乡也算应了这个名字,便不改了,入我一脉,就叫白远。东海畔小渔村长大的,连修行者都没见过的小地方,两块金子就换回来了,”白英竖起两根手指,炫耀此行经历,“这孩子不爱说话,对剑倒是亲近,修行也有天分。路过莫家,让莫无暇给他打了把剑,剑让他自己起的名字,叫‘独行’。我路上教了他些东西,学得快,练得也勤奋,虽启蒙晚,但进步神速,在家里好好教,拖不了咱们阿释后腿。”
白远练完了一套剑诀,收剑入鞘,扯过一旁架子上的巾帕拭汗,看也不看这边,待白英唤了他一声,这才不急不忙地走过来。
“这位是白家族长,白鸿,”白英先介绍白鸿,又指指白释,“这是白释,我在路上与你说过的,待结缘宴后,他便是你道侣了。”
“见过族长。”白远对白鸿微颔首,又看向白释,目光却落于他身后负的长剑“怀川”上,这一看便再也没移开视线。
白远在看白释的剑,白释却在看白远的人。他此时已把方才的不悦全抛于脑后了,心里只想着:这小子还挺好看的,比师姐还好看。
两年过去,师姐的脸在他脑海中本就模糊了,如今见着白远,被他英秀面容和俊俏眉眼惊艳,师姐那张脸算是彻底没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