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吞灵玉(四)

世间万物皆有灵,有灵者即为“生”,无灵者即为“亡”。
“胡说八道,”江蘅深知打不过这个怪物,现在又被他抓着动都动不了,但是嘴不能怂,必须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医学上判断死亡的标准是脑死亡,什么‘灵不灵’的,中二病呢您?”
宗有明渐渐松开手,走向墙上的地图,不慢不紧地调侃他:“那麻烦神医给我解释一下,医院躺着的那两位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还好意思提他们?我怀疑就是你干的。”江蘅掩耳盗铃般的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出口挪动,眼看着就要到逃离这个鬼洞了,他一激动往外跨出一大步,却没想到门口处有结界,以同样的力道将他甩了回去。
江蘅耳边嗡嗡作响,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摔在地上的半边身体当即麻木,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他忍无可忍,朝着宗有明吼道:“你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
宗有明看猴似的看他从逃跑到摔倒、再到爬起来的全过程,一时间哭笑不得,“你怕我吃了你啊?我不是说了吗,不会伤害你的。那天在市局见到你,觉得有缘,单纯想交个朋友而已。”
江蘅白了他一眼,宁愿相信买彩票能中个五百万,也不相信眼前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哦不,这位不是人。不过因为对方的这句话,他瞬间提起疑心,“电影院那晚你是跟踪我的?”
“不是,我去电影院是另有其事。”
江蘅不屑地吐出一句,“抓鬼啊?”
“差不多吧,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那晚并没有出现。”宗有明将满腹狐疑的目光投向江蘅,后者那张原本就惨败的脸,在残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憔悴,仿佛命不久矣。这张脸除了病态,还透着常人无法感同身受的孤独。
“你怎么看我干嘛!可别说是我坏了你的好事啊,我一介凡人,没那么大的能耐。”江蘅突然有些心虚,但是气势上不能输,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宗有明苦笑一声,转而背对他,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个轨迹。
相传,世间有种神物叫“吞灵玉”,上古时期,人族与冥族那场大战中,这枚玉帮助人族首领大败冥族,然而这枚玉也在大战之后不知所踪。
“吞灵玉”,顾名思义,能吞万物之灵,说它是邪物也不为过。
两位没有呼吸的人,正是被这吞灵玉吞去了“灵”。
江蘅不禁打了个冷颤,一方面是故事有点玄乎,另一方面他是真心觉得冷。地下室里不仅温度低,湿气还大。这位江济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阴湿天气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宗有明细心地观察到了这一点,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因为实在熬不住,对方便没有拒绝。
江蘅好奇心大发:“这么说来,你是在找‘吞灵玉’?”
然也?非也?宗有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恐怕被吞了‘灵’的远不止两个人,”他说得十分冷淡,显然他并不关心到底死了多少人,自顾自地嘀咕起来:“我的死对头们发起疯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江蘅出于少见多怪的心理,实在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不想显得自己“无知”,又觉得自己还是不卷入“鬼们”的矛盾纠纷为好。眼前这位宗少爷这么欠,恐怕他的死对头们都能从这排到法国了!
宗有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像个讲单口相声的绑匪,“说着要跟你交朋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姓江,单字蘅,”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里认为这位少爷没文化,又补了一句,“是一种香草。”
轰隆一声,头顶的地面像是被千斤顶砸过。
地震了!江蘅下意识地想到这个,然后条件反射地护住头部,拉着宗有明一起冲向墙角。
事实通常都来打他的脸——并不是什么地震,出口处的结界突然闪出一道白光,晃得他不得不挡住眼。留出地一点视线能够清楚地看到,两位不速之客正在等候。
刚才误以为地震,宗有明被江蘅挤在墙角,这会他正要起身去应对来者,谁料江蘅抢先一步,展开单臂将他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摸出一把手术刀,从背后递给宗有明,微微偏头对他交代:“拿着,这玩意很好使。”
“……你到底有多少把手术刀?”
江蘅地视线回到出口处的两人,瞳孔微缩,他才到对方是来找宗有明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冲到了前面,“喂,非法入侵住宅,我报警了啊!”
结界外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两人做出同样的动作,手掌处同时吐出两道黑雾,攻击这道结界墙。
宗有明替他把背后掉了一半的风衣重新披好,向前迈出一步,正好到江蘅身侧,有意无意地凑到他耳边,用极其温柔的音调说:“我的好医生,保护好自己。”
江蘅跟个傻子似的愣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宗有明的背影,心里瞬间成了一团乱麻。
宗有明将手术刀卡着两指之间,仅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已经闪到结界处,背后留下一道黑影,就像飞机后面拖着的水汽尾巴。
他手腕微旋,其中一人直接被腾空抓起,脖子处被一道黑气缠住,在空中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瞬间消失,连灰都不剩。另一只卡着手术刀的手向前推出,连刀带手臂毫不含糊地刺穿那人的胸膛,那人同样灰飞烟灭。
看到这里,江蘅脑子更乱了,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风衣地袖口,嘴唇微微发抖,像是在念叨什么。
“蝼蚁而已,不必惊慌。”宗有明在江蘅眼前晃了晃那把手术刀,江蘅本以为对方是要还给自己,正要伸手去接,对方却收了起来,“这刀很好用,送给我防身吧。”
“……防身,可还行。”江蘅稍微分析了一下,能让人灰都不剩的杀人方法,大概只有高压电了,看来这位宗少爷的技能是放高压电,就是不知道能高到多少伏。
“这个地方待不得了,”宗有明略过江蘅那张目瞪口呆的脸,走到墙边去收地图,“这张地图我这里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在他们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两个不管是死是活,他们都会找到这来。我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现在打算去哪?”江蘅并未再追问。
“谁知道呢,垃圾场旁边、天桥底下也不是不能待的。”
江蘅停顿了半晌,终究是没憋住,叮嘱他说:“别再住地下室了,潮气重,对关节不好。”
宗有明没有答应,只是浅浅地笑,突然想到江蘅刚才的劲头,浅笑又变成坏笑,“你一个肉体凡胎能打过他们谁,还挡在我前面,你想保护我啊?”
江蘅对天发誓,他真的是脑门一热,就冲上去了,愤愤不平起来:“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怕你被打死了,没人带我出去。”
几句话地功夫,宗有明已经将地图收好,放进一个小巧精致地匣子里,向江蘅招了招手,“好好好,我带你出去。”
出了暗室,地面上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夹杂着丝丝熟悉的寒意。路边微黄的路灯下,投射出婆娑的树影,二人并肩而行的影子便穿梭在树影之间。
前面便到了江蘅六十平米的出租房,小区年龄有好几十岁了,拆迁是迟早的事,小区门口的路灯一闪一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寿终正寝。
“把你平安送回来了,我该走了。”宗有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偷瞥了一眼他的侧脸,“我是真心实意来交个朋友的,没想到险些连累你,不好意思了。”
“你这么说倒是我小气巴拉的了,你说交朋友的,可不许反悔。”江蘅向他伸出手,对方当然也毫不犹豫地与他握手。
他上了楼才发现,身上还披着宗有明的风衣,赶忙跑下去,还好他没走远,“那个,风衣还你。”
宗有明接过风衣,倒是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又被江蘅叫住,“宗少爷今晚要不就在寒舍委屈一下吧,今天打了场架,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找房子。”
他说这句话,并非是忘了宗有明不是人类,虽然他觉得对方可能不需要睡觉,但还是不忍心让这位少爷露宿街头。
“好。”宗有明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了,回到家中,他主动打消了江蘅的所有疑问,“那日你问我是什么,其实我跟凡人并无二样,除了停止的心跳和冰冷的血液。”
他没有说,他曾经也有心跳,他的血液曾经也是温热的。
江蘅此时并不再关心他到底是何方妖孽,端来一杯热牛奶,自顾自地碎碎念起来,“你待会去洗个澡,穿我的睡衣,放在浴室里面了……另外,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怕你嫌弃,换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套……明天早上要是我走得早,你出门记得给我把门锁上,虽然不锁也没关系,家里没值钱的东西,但是怕哪家的狗没拴住跑进去撒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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