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吞灵玉(终)

一位绿袍少年穿梭在一片丛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他却也不担心撞上什么,或者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倒,就像是在这里走过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路。
脚下是青石板铺成的路,再往前走便上了台阶。台阶有九层,上到顶层时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扇朱红大门,门上刻着复杂而无规律的图案。
他记得这扇门,他曾经无数次来过这里,想要推门而入,但此前有人告知他不要靠近此处,更不要推开门。
不知为何,他今天鼓足了勇气,想要看看门内到底有什么。
推开门,眼前出现偌大的庭院,院子中空荡荡的,像是烈火刚走,就连杂草都无从生长,院子的尽头又是一扇门。
他不由自主地走进去,穿过院子,走向对面的那扇门。
他尚且还未穿过院子,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去吧,往前走,它在等你。”
“谁?是谁?”他蓦然回头,却没发现任何人,而那扇朱红大门却在这一刻骤然关闭。他突然害怕了,惊慌失措地跑回去,想要开门逃跑,可那门无论如何让也打不开。
他开始敲门、锤门、撞门……都是徒劳。
“你是谁?放我出去!”他跑回院子正中央,指着对面的那扇门破口大喊,声音里稚嫩与恐惧交杂,“鬼鬼祟祟的算什么本事?”
“往前走,推开那扇门……”老者的声音具有极强的诱惑力,他竟然听从声音的话,提线木偶般的向前走去,推开了那扇门。
眼前又是漆黑一片,黑暗仿佛要将他吞噬,他推门的手不住地发抖,而后便停住了,只推开了半扇门。
黑暗中出现两个血色的光点,红光渐渐扩大,色彩也更加深邃,形成了一只凤凰的模样。电光火石之间,那只血色凤凰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挥起翅膀直逼向他,穿过他的身体,而后消失。
他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胸腹部,凤凰穿过了他的身体,似乎就停在了里面,而他则昏迷过去。
他在这间黑屋子里不知道待了多久,直至另一位少年推开那扇门,一束光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渗进他那颗飘渺无依的心,将心底无穷已的黑暗刺破了一个洞。
那位少年身着黑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花纹,他睡眼惺忪,整张脸写满了疑惑,对黑暗中的此人更是困惑不解,他看见对方躺在地上,眉头紧蹙,面色和唇色一致的惨白,唇角挂着已经早已干涸的血迹。
他看到绿袍少年条件发射地挡住渗进来的光,想必他已经在此处待了许久,又见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但是好几次都失败了。
他走上前,向对方伸出手,“你受伤了,我能帮你些什么?”
“不用。”绿袍少年冷冰冰地回了他一句,再次撑着地面站起来,还是未能成功。他满不情愿地将手搭在黑袍少年的手上,任由对方将自己拉起来。
黑袍少年想要去扶着他,对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无奈地撇了撇嘴,“我误闯了此处,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见到绿袍少年点头,他脸上的愁色瞬间消失,一抹欣喜爬上眉梢,许是因为见到了同龄人的喜悦。他跟在绿袍少年的身后,欣赏着这个高出他半个头的身影,“你是住在此处吗?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并未得到对方的回应,他无趣地低下头,“其实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这次回去恐怕会被管得更严,也未必会有机会再来此地了。”
绿袍少年突然停顿片刻,略微偏头,余光扫在黑袍少年的脸上,顺势向下打量了他的全身,他并未见过黑袍少年,但从其衣服上的金线就已经看得出身份。尽管如此,绿袍少年的语气依旧冰冷,“殿下确实不该来此处,前方就是出口了,您且自行回去吧。”
“哦……”黑袍少年的头更低了,先前的喜悦也瞬间消失,嘴角抽搐,带动面部肌肉都微微颤抖,“你别告诉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
他们是谁?还有谁有权力杀害冥皇的小公子?绿袍少年虽然略微提起了些兴趣,却也知道避重就轻,不再追问了,目送这位殿下离开,直至看不见他的背影为止。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凤凰的嘶鸣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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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蘅好像被什么叫声惊醒,两眼骤然睁开,见到的并非是想象中的黑夜,而是如同白昼的世界。他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慌忙坐起打探四周,竟然是游乐场。奇怪,他刚才不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诡异之地吗?
对了,方才那位少年呢?他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然而看到眼前的人来人往,似乎那位少年应当是与这些人格格不入的。
扭动了下酸痛的脖颈,朝着天空深吸了一口冷气,许久才将其吐出来。这才明白方才那是在做梦,又是一个异常真实的梦。
等会,宗有明去哪了?宗少爷该不会真的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了吧!谁给他替别人做选择的权利了?
“宗少爷,你滚去哪了?”江蘅一边找一边嘀咕,“当皇帝的还能这么任性吗?谁给他惯成这样的?给我逮着了,一定要好好教育他。”
江蘅转了整个游乐场,都没发现宗有明的人影,手机偏偏也没有信号,也是,在这个不是阳间的地方,手机能有信号那还得了?
已经凌晨四点了,他在这里昏迷了三个多小时,那小丑下手实在有些重,他的脖子现在还酸痛不已。他宗有明那么强,跳梁小丑能是他的对手吗?至少在江蘅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他打算再找一圈,要是再找不着人就回家,那位没良心的肯定又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
天就要亮了……
江蘅亲眼见到这片灯火通明的繁华地带瞬间消失,如流的人潮和欢声笑语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赤紫色的飞霞将夜空撕开一道口子。
没找到人也得走了,否则肯定会被工作人员当成贼,说不定还要进局子。
出了游乐场,第一件事就是给宗有明打电话,原本想着会不会打扰到对方睡觉,但是转念一想,这位非人类多半不会睡觉。满怀兴奋地拨通电话,却无人接听。
一定是他人在地下室,把手机落在了房间……
也许是这样吧……
希望是这样……
江蘅越发心慌,这个尴尬的时间段,连出租车都叫不到,从路边找了辆共享单车,顶着冬日清晨的刺骨寒风,脸和手被冻得发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到家直奔地下室,地下室空无一人,只有他声音在空荡的封闭空间里回荡。
江蘅的心瞬间下坠,像是被巨石砸下去的那般,眉毛和发梢上的冰已经化成了水,和额头上的汗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他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空荡的地下室,原先的失而复得之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得而复失。
他又该是一个人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他本来就是一个人,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不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么?
是啊,他不过短短几十年的生命,何况还有一两个朋友可以吐吐槽。可那个人呢?他活了多久,几百年,亦或是几千年,他的身边除了权贵,能有人听他说尽心底的琐碎之事吗?
江蘅不愿意再往下想了,失魂地走出地下室,坐上了开往市立医院的公交车。不知道脑子怎么了,他给唐沁打了个电话,帮宗有明请假,打心底还是认为他会回来。
“喂,唐沁啊,我帮宗有明请个假……”
“他跟我说过了呀,他要请个长假,没告诉你吗?”
“啊?”
“好像是前天吧,他说他老家有点事,要回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说因为队里需要他这样的人,希望他尽量早点回来。喂?江蘅?”
电话那头,江蘅已经挂了电话,对着手机的黑屏自嘲地一笑,原来那位冥皇大人早就计划好了,把他留在游乐场,自己偷着离开……
手机亮了,是唐沁不放心发来的信息。他看着手机屏保那张少爷的照片,是去博物馆途中在车上偷拍的。
他在心底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江蘅,你矫不矫情啊!
医院还是和往常一样,住院部每天都有人住院、有人出院,人来人往,不过都是过客。
由于昨晚又是“大冒险”,又是被打,又是做噩梦,今天白天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因为有前车之鉴,主任在他上手术室前给了警告,好在手术一切顺利。
人一忙起来,就不会去想那些琐事,可稍微闲下来,那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就接二连三地涌进脑海,越想把它们踢出去,就越难做到。
除了宗有明的不告而别,以及自己“被抛弃”的耻辱,还有就是赵瑾瑜的态度。
原本以为赵瑾瑜会对他有所提防,但人家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甚至理智得过了头,生活的事绝不带到工作上,一切都如往常,就跟没有那场对话一样,就连眼神都隐藏得恰到好处。
他就不要再管闲事了吧,就当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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