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中,陵岑和纱雪彤并肩而行。
舰长手中的联络器,发出有节律的嗡鸣,同时射出几道锥形光柱,环绕她们不断旋转。几日前,他们想到了以光与声波驱赶异兽的方法后,便一直在对它进行研究和测试。现在,它已能对周围大部分具有威胁性的兽类产生效果了。
除了这设备之外,陵岑化为诊断手的工具箱,也在前方进行探查,为她们提供双重的保障。
她们现在正在赴约途中。
这次,她们没隐瞒自己要去见谁。而对乘客们来说,这当然是“为了未来的生活,跟原住民进行的必要交流”。
由于天色已晚,两人拒绝了那些热心乘客的护送提议。毕竟,若是护送者返程途中,因遇到不擅处理的情况而身陷险境,便着实得不偿失了。知识经验和辅助设备,对她们来说已经足够。
目前无论探测器还是工具箱,都主要是由纱雪彤监控的。这是因为陵岑在边走边吃东西。
下午,纱雪彤已在飞船里简单吃了点东西,而外出返回的陵岑却忘了进餐。她与几人交流之后,又一起编写改进了巨钳语翻译器,并将它安装在联络器上,以便能在白鸠不在时,更自由地与原住民交流。总而言之,她忙得不亦乐乎,直到出门时肚子忽然叫起来,才想起这件人生大事。
在船上跟大家共用晚餐,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她只能在路上随便“垫一点”。
食物是船上老人们塞给她的自制点心。它们被包在纸里,貌如油炸小麻花,三股东西分别是蔬菜条、肉条和特殊谷类面条,一嚼嘎嘣脆,还蛮好吃的。
她咬了几口,看着食物粉末掉入包纸,又听见纱雪彤说:“哎头子!”舰长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知道了,我以后会按时吃饭——”
“打住!千万别叫我奇怪的绰号。否则我们打起来,今天在这儿饱餐的就不是头子你一个了。”
陵岑看着不远处被吓走的羊形怪物,故意曲解地笑道:“这听着像我要成为你的果腹之物了。”
“嗯,这个形容总比慈祥关爱贴切一点。那你要记得健康饮食哦,这样被果腹时才好吃!”纱雪彤挽住陵岑的胳膊。
两人虽然在说笑,但其实也一直保持着警惕。
当初吞掉白鸠的那种大型怪物,是完全不想接近了。不过,那长相似羊、浑身虫腿的生物,却是好几次距离非常近了,才主动避开她们。纱雪彤盯着其中一只远去的背影,忽然说:“它们让我又想起那两个不孝子,和那天晚上的事了。”
陵岑点头说:“我们共度的难得的夜晚。”
“嗯。”纱雪彤稍微停顿了一下,“我想更多地了解你。”
“还不够了解?你可是唯一看过我小说的人。”陵岑笑了。
“不只过去哦,”纱雪彤却说,“我想慢慢‘了解’我们的未来。”
两人到达海岸的时间,比计划中稍早一点。
此时,粉色卫星尚没有移动到蓝色卫星的上方。不过,许多巨钳人已等在那里了。
“我等奉北之瑚簋方王之命,在此恭候二位。”他们看到两人,便用磕牙语说道。
联络器上的翻译功能,准确地译出了生僻语义,这印证了它真的是非常好用。
“辛苦你们了。”陵岑用机械爪译出巨钳语,回应她们。
“不知该怎样称呼二位?”巨钳人的队长上前询问。
陵岑把她们的名字报给她。
“尊贵的陵岑和纱雪彤阁下,瑚簋方王将在行宫等候你们。为了能够顺利到达那里,请先换上我们的‘贵客装’。”巨钳队长二钳夹动了一下,八名长相精致的男巨钳人属下,便抬着厚重的深红连体服饰,走到她们面前。
根据联络器的扫描,贵客装其实是一种深水潜水服,具有抗压、保暖、供氧等多种功能。不过,它们材料特殊,制造工艺非常先进,完全没有原世界同类装备的“装甲感”,和巨钳人的科技水平也不相匹配。
“好,更衣室在哪里?”陵岑以巨钳语问道。
巨钳队长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她指尖对着的方向,有几个巨大的弯形能源晶体。她的族人,在那些晶体周围,围了一圈由各种甲壳组成的帘幕,看上去奇异又另类。
陵岑和纱雪彤道了谢,走入帘幕中,几个巨钳人属下帮她们把连体服抬了进去。
“你们能帮我们换吗?”当巨钳人属下们要出去时,纱雪彤忽然拿了陵岑的机械爪,向他们问道。
一名巨钳人属下弯身行礼,回答说:“二位是方王贵客,如果这样要求,我们不敢不从。”
陵岑看到那一张张窘迫的脸,对同伴说:“对女尊族的男子而言,名节一定相当重要。你这可是为难他们了。”
纱雪彤噗哧笑出来,对他们说:“不要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们自己换就好了。”
“多谢阁下。那我们就先退下了。”几人嗑着牙,速速退离。
这之后,两人便愉快地换起潜水装来。
陵岑先脱下外衣,在纱雪彤帮助下套上了它。她走了两步,感觉了一下。它虽说不累赘,但其实还是有点重的。她这健康年轻的身体完全能够适应它,但飞船上的幼童、老人和身体虚弱者,肯定是穿不了这种东西的。
“上面还有可封闭的口袋,正好可以把我们的外衣和其他东西放里面。”纱雪彤拍拍她腹部,“设计得还蛮实用嘛。”
“是啊。其实我很想知道它的制作者究竟是谁。”陵岑活动着手脚,发现双指夹击,便可发出夹钳的声音。
“哎呀!如此一来,就方便多了!”纱雪彤惊道。
“那你也换上吧。”
纱雪彤点点头,又原地踏了两步,才开始脱外衣。
然后,陵岑看见了她纹花的左臂。
纱雪彤显然知道那花臂是多么显眼。她抬起头,得意地朝陵岑一笑。
“帅吗?我自己纹的!”
“很帅。突然意识到,你叫我头子其实是调侃我吧?我才应该叫你头子、老大。”陵岑和她一起拿起那沉重的衣服。
“我是当过那么一段时间所谓的‘老大’啦,只是领导的是街头巷尾的小屁孩儿而已。但说实话吧,那段岁月确实蛮难忘的。”她说这话时,原本笑着,说到最后,那笑容却黯淡下来。
陵岑感觉得到,同伴的心中藏有某些不愿细说的东西。于是便也不追问。
“总而言之,你还是头子。陵岑,一辈子都要留着我给你取的爱称哦。”
“一定。”陵岑帮纱雪彤把衣服拉上来,与此同时,又不由自主地看了几眼她的纹身。
它的大部分,是灰与绿的色泽,所绘是比较常见的藤蔓与花叶。而其真正的精髓,是从颈侧到上臂的下弯弧线。这弧线是血红颜色,前方和后背各有一条。若仔细瞧,那其实是双面的眼睛。其中,后背的眼是闭合的,而前方的眼则稍稍睁开,细缝里鲜红的眼珠隐隐可见。这前后两面眼的“睫毛”,并没有绘成一根根的形状。它们是一只只利齿。
这双“血瞳”,仿佛有将人撕裂的神秘力量。实则,它是绣在伤痕之上的。而那伤痕,显然是大型动物撕咬所致。
“是双尾紫狮。”纱雪彤也看向那里,将衣服整个拉了上来,“我之前讲过,我小时候跟双尾紫狮游戏,是没什么分寸的。结果有一次,我惹了刚生完狮崽的紫狮。它以为我是要伤它的孩子,所以变得格外凶猛,力量、速度,都强了百倍。”
“最后你是怎么逃脱的?”
“挖它的眼睛,抠进它脑子里。因为这事儿,我爸可能想杀了我,邻居看见是我干的了,所以他要陪不少钱。”
“你们现在和解了吗?”
“完全没有。不过再见到我爸的话,我会把钱还给他。”纱雪彤将头盔扣好,“那样一来,我们就能真正地解除亲情关系了。”
她们换好衣物出去,一群巨钳人再度朝她们行礼。
“如果二位阁下觉得可以了,我们便出发吧。”队长磕牙道。
“请带路。”陵岑回应。
队长伸手又做了个“请”,他们一起走入海中。
当水没过头顶,一群巨钳人围住她们,将她们托起。带着她们游起来。
水下的石头、水草,和类似珊瑚的腔肠生物,身体多会发光,这让她们能看见周围的环境。
他们在形态奇异的大小鱼类和浮游生物间穿行,速度越来越快。许多的水泡变成了白线,而鱼影有如虚影。原住民的钳,在游动时会向后聚拢,并改变形态,泳姿之美丽,与传说中的人鱼不相上下。
大约半星时之后,他们在一座矩形的巨大建筑前停下来。
建筑的正面,是向双侧开启的石门。巨钳队长以双钳轻处门面,其上立刻出现了许多闪亮的纹路,而后,它便打开了。
门内是通向下方的通道,一队人进入其中,游到了一座长方平台上。平台两侧,各有一条由人工材料制成的水道,一眼望去,幽深无尽,不知通向何方。靠近他们的位置,有一只横躺着的圆筒形超大容器。看其上纹路,又与前门上的类似。
“到达行宫,还有一段路程。请二位跟我们到车中来。”
这让陵岑完全确定了,这里是他们的“地铁站”。而那圆筒,正是“列车”。
“这是你们造的吗?”她问那队长。
队长回答:“不。那是不曾见也不会再见的先祖们的诅咒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