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为“四月同天”奔忙的两日里,飞船及周围区域的建设也一直在按计划进行。
这日,陵岑和纱雪彤等人返回时,东部到南部的围栏已基本有了雏形。栏内安置了野兽和有害虫类的驱逐器,它们是由联络探测器改装而成的。几个场地也被划分出来,其中最先被开发的,是一大片试验田。一些热衷种植的人,已开始在这里研究各种改良作物了。毕竟,除了眼下的危机,他们也要面对资源储备这个重要问题。
飞船中后部那些因震颤而变得一片狼藉的舱室,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陵岑此前提议,将这些地方和前舱的部分区域稍加改造,做成封闭性较好的个人或家庭小间,保证人们的睡眠质量和心理健康。这件事虽不是首要,但也在慢慢进行之中。
陵岑在“病房”外找到了白鸠,他正带着几个帮手,准备给病人们注射。于是,她便让雄德子们试着帮了下忙。
那些看似粗大笨重的钳子,原来可以十分温柔,能在不给病人造成任何伤害的前提下,让他们一动不动。
当然,事实也可能是,因为钳子太过威武,所以虚居人们完全不敢动了。
无论如何,这治疗进行得相当顺利。
不久后,白鸠在驾驶隔间中,向她们说明了自己的发现:“虽然从水车里带来的碎屑,不包含最关键的超微型装置,但其上方的某些痕迹,却可与之前义体上的残迹结构对应。”
“也就是说,你们巨钳朋友的祖宗,跟四月同天一事有关。”海棕子烦躁地说道。
“是啊。今天发生的那件事,也很可能是同一系列的事件。”陵岑拉过副驾驶椅子坐上去,托着头,翘起腿,摆出了个放松的姿势。
“所以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海棕子问。
她把事情始末大致讲解了一下,纱雪彤则从她外衣的巨大口袋里,取出了她们的捕获物。
那树怪分泌物所制的容器里,是一些人造肢体,和半个尸体的头颅——后者是两人配合躲闪敌人时,纱雪彤用机械爪抓下,并迅速放到容器内的。这又是一次完美的合作,整个过程,都没被巨钳一族的战士看到。
“你就这么把它揣回来了?!”海棕子立刻把目光移开,并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嗯,我来仔细看看。”白鸠则一脸自然地接下了它。
“我觉得,已经有人开始留意某些迹象了。”这时,纱雪彤又说。
“对。”陵岑点点头。方才她送几个雄德子离开时,听见一些乘客正针对她们的出行,进行着各种猜测。
纱雪彤又说:“现在,我们的调查已经有了一定进展。可以确定,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自相残杀’,就算是公开它,也不会引发大家互相猜忌了。所以,我想适度地对乘客们透露一些事,以减少疑惑造成的慌乱感。”
另外三人都觉得没问题,于是舰长稍稍准备了一下,便去了前舱。
她以她一贯的节律和音调,跟一群人公布了实情:“经过这几日的探索,我们可以确定,这星球上的某些混沌势力,因为不甚明确的原因,在到处作乱。它们的实力颇为强大,无论对原住民还是我们而言,都有一定的威胁性。而历史上,更是有许多外来者,不幸丧生于此物之手。”
她说,他们正在制定有效的对策,确保所有人都能安全,所以,大家不必太过恐慌。如果有意外发生,请按照他们的指挥行动。而若是注意到了不太对劲儿的情况,也要尽快让几个星守成员知晓。
她成功地让乘客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但又没使他们陷入惊吓和绝望的情绪之中。因此前的种种经历,大家对几个星守人士的领导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纷纷都鼓起勇气,准备迎接这一挑战。
陵岑看着交互屏幕,欣赏同伴的发言时,白鸠用他自身的扫描功能,查探了他们新得到的东西。至于大少爷海棕子,则嫌弃地躲到了隔间里离白鸠最远的角落。
“可以确定,它是由有机体和未知的超微型装置构成的。那些装置跟此前两种证物上的痕迹相对应,这个发现,可以说是突破性的进展了。”白鸠边研究,边汇报着情况,“这有机体的部分,虽然与人类相似,但其实却是快速复制人。就算没有外力破坏,它的细胞也会迅速衰竭。而超微型装置,则被安放在它们的神经元之内。这种连接,倒是让我想到了我自己这样的生化人。不过,我不认为它们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它们的思维,已被某种‘指令’取代了。”
“来自哪里的指令呢?”陵岑刚好听完了纱雪彤讲话,于是扭头问白鸠。
“我正在查探。这对我来说,有点困难。”
“是因为它的反侦察功能吗?”
“不,现在它已被我们控制在手,这让我能够通过干扰波,搅乱那种功能。”白鸠停顿了片刻,“支配它的,应该是一个系统。而那系统,对我这样的特殊生命,是有所防备的。所以我的意识无法与之连通。”
“那我的意识可以吗?”陵岑随意地一问。
这时,纱雪彤走了进来。
隔断再度闭合后,她径直走到白鸠身边,看着那容器中的死灰色眼睛,问道:“研究进行得怎么样……”
她话没说完,神色就变了。
另外三人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这件事,但他们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发了狂的纱雪彤波及了。
她在那短短一瞬间,把驾驶位的椅子拽下,抡起。在她身边的白鸠,和站起身到她旁边的陵岑,都被它抽得摔倒在地。两人还没起来,椅子又整个飞砸到了海棕子身上,让他旧伤之上又添新伤,骂都没有骂出来,便直接昏在了那里。
纱雪彤虽是四人里个子最小的,但战斗力却是最强的。他们单打独斗,都不会是她的对手,更不要说她已陷入了这不可名状的状态。
“雪彤!”陵岑喊着好友的名字,又一次扑上去拉住她,而此时,纱雪彤已抢过了白鸠手里的容器。
“打碎,出来!”她喊着不明所以的句子,一拳击向陵岑。
陵岑迅速一闪,后脑勺撞到墙面上。
她的意识迅速地进入了另一领域。
她很清楚,这不是因为她被撞到了头,而是因为,她刚刚也盯上了容器里的那只眼。
陵岑发现,她正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中,她的周围,是无数的右手手臂。
它们紧密地挨在一起,她无法看见它们后方是人类,还是什么其他东西。它们并没有抓着她,而是呈现出胳膊伸长、食指伸直的姿态。那些指头,跟随她的双眼移动,所指的方向,永远是她目光的焦点。
她试图动一动身体,却发现她既没法前进,也不能后退。她的头,只能朝左侧和右侧各转六十度左右,不能再多了。所以,她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
忽然,她正前方的手臂,朝远离她的方向急速退去。四个深色的物块儿,从胳膊丛中显露出来。
那些东西是缠着水草、被涂黑了的晶体,就跟贤义方王的棺椁一模一样。
不过……
她眯起眼,确定它们的体积有所差距。最左侧和左三两块,是差不多的大小,似乎正好装得下她的身体。
她记得,她比白鸠略高三厘米左右,但总的来说差别不大。
她的思维飞速旋转。
她看向右一最高的晶体,想着“那是海棕子”。她的目光在上方停留了片刻,结果它竟在“千夫所指”之下,闪烁起来。
不对!
她立刻又看向了左侧第二位的最小晶体。
“雪彤!”然后,她朝它大喊道。
她似乎听到了“回音”,它们从那些手臂之后传出来。
雪彤!雪彤!
怎么说呢,这听上去就像是在“打call”?
小晶体开始闪烁,逐渐变得透明,周围的水草状物,也在脱落。
在晶体中挣扎、捶打的纱雪彤的身影,逐渐地显露了出来。
“我在这里!”
那双浅淡的眼,忽然睁开,直看向她,而后,那有力的四肢伸展开来,从内部将它整个击碎。
在纱雪彤脱离困境的同时,她身边另三个晶体也碎掉了,其中白鸠、海棕子和陵岑自己的碎块儿,四处飞溅。
“头子!”陵岑惊讶地看着这一场景时,纱雪彤也大喊着指向了她。
她的力气忽然变得好大,于是她也拼命挣扎起来。
很快,她听到了玻璃碎落的声音。
她又能动了!
“你怎么样?”纱雪彤跑向她。
她注意到,这时她周围的那些手,全都消失了。
“没事,你呢?”她起身拉住纱雪彤手腕,问道。
“我也不要紧。”纱雪彤摇摇头。
然后,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问出了同样的话:“为什么你会被困到晶体里面?”
陵岑回过头去,只见后方是一片透明的碎片。
“头子。舰长。”白鸠的话语传入耳中。
陵岑和纱雪彤两人,在这一刻一起醒来。
此时,隔间中一片狼藉。两个椅子都被拽下来,扔到了墙边。
晕乎乎的海棕子,正蜷缩在角落里发抖。
那装有诡怪脸孔的容器,暂且被什么东西包裹了起来。
而白鸠看上去仍然很平静。不过,他左侧的小臂不见了。